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绝代双骄/花鱼]江湖六合 作者:迦南过境 简介 CP:花无缺X小鱼儿 江湖乱,花间鱼戏六合中。 是非局,满腹经纶一尺眸。 白衣风华,且说过往, 世道纷扰,天下无双。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鱼儿,花无缺 ┃ 配角:若干(为不剧透,只能这样了^^) ┃ 其它:绝代双骄,花鱼,同人   ☆、锲子   湘黔多事,被派遣来的民工有短衣头巾穿戴的,有瓜皮小帽配搭的,一个接一个拱在一起,担着土石气喘吁吁。如今头顶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苍穹澄亮如明镜,却无一人有心思去观赏它。   但看周围,挑着篮子过来的妇人们,悄悄伸手拆了,更有甚者,直接抢夺塞入自个儿的地儿,转身就跑。   边境地区人不少,却杂,来来去去的,还能一观其中鬼祟着胡服的人们。这偏僻,这喧嚣,怪不得老人家会说天高皇帝远,否则哪来这么大的胆?   “臭娘们,别跑!”监管大声提醒,挥起鞭子制止这些低着头埋头疾走的妇人。她们银饰加身,身材曼妙,可也不像闺中人,眼睛瞪得老大,肤色蜡黄,估计常年受烈日照晒所致。   “怎能不拆?我家的新屋还没建妥!”   她们嗓门洪亮,震得监管捂住了耳:“没家底建什么房子,这是官家的东西,敢情不要命了?”   妇人原地不动,上上下下乱指一通大喊道:“那你好好说说,你们官家人做什么建这劳什子长城分什么生苗熟苗,我们是人还是牲畜?”   “诶,行啊,我看你今儿也别想回……”   话还没说完呢,监管便倒吸一口气。只因一片树叶擦着他的发丝过,那宛若缀了力道的物事,凭空折转方向,笔直如箭,硬是撕开了脸上的口子,腥甜味随之而来。他皱起鼻子一嗅,敏感得打了个喷嚏。   左右望了望,没人,只有被他驱赶的民工,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闷头闷脑的,看得自己也跟着郁闷。再看那妇人,早摆着腰走了,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看得他咬牙切齿。好一副幸灾乐祸!   他大声道:“哪个孙子不敢见人?”   却是没人回答他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重新拾起鞭子,并将脚下的树叶踩出了褶皱,这才松了口气。   棚里的茶客个个眉飞色舞,许是不可能在哀悼已故首辅张居正,瞧那一张张乱发蓬面胡须奇长的面孔,均露出猥琐之意,又在好事地拊掌。看来刚才的画面都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旁边,一双素手攀着茶壶,只留一角掂桌,呈弧形旋动。都说男人生得好看最是麻烦,这不,也让他们分了下神。   一道刀疤从男人的眼角直拉到脸侧,本是凶煞无比之相,衬在他矅石般的眸子下却如入无人之境,更添俊俏。此人长发撩起一半用木簪束着,一半披肩随意倾洒,单脚屈起跨在凳子上,不羁之余又有些活泼。尤其是嘴角牵起的那抹笑,三分兴味,七分调笑,未语似已说了极多话。   然之后才发现,他只是看着你,眨了眨眼罢了。   有人问道:“你也从北方来?”   男人展颜:“听闻这边新鲜,来凑凑热闹。”   有人大笑:“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建长城可是弄得乌烟瘴气的。”   男人眼睛一眯,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我知,不然你们怎有这种闲情高谈阔论?”   他的语气肯定,似乎与他们相识已久,自然是让人不高兴的。有人嗤笑道:“小娃子莫揣测人心思。”   男人倒也不气,眼皮一直未抬,似乎那上面飘着的茶叶被他倾慕已久。他悠悠道:“可惜了,带来的本都亏了,不敢回去老家,又过不去,难免生怨。”   有人一拍桌子大叫道:“你怎地知道?”   人情急下来,本想藏着掖着的这都被一纸捅破。与这人同桌的个个掩面,当作不认识他,省得遭罪受到嘲笑。   男人恍若未闻,哈哈大笑:“不过是商人,害羞个什么劲。”   有人好奇了,探出脑袋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的?”   男人就着凳子转了个身,跷起腿扬起脸,眼睛直转。   他的视线停在半空,未落下,已经开口:“腰间有布袋,缝口极多,想是离得远,不好找巧手的家中妻修补。乌头蓬面,身上盘缠不多,现今边境贸易往来被中断大家都看在眼里,出不去的出不去,进不来的进不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男人娓娓道来,不急不慢,神态灵动。众人面面相觑,拱手直道佩服。他摆摆手,袖边对襟花纹摇曳生姿。   茶棚里其实也不尽是东张西望之辈,多数皆环起双手喃喃自语,眉宇中焦急无措。店家摊坐在里头,对着一个个朝他要米饭的人喝道:“要什么要什么!我都没得吃了!酒水在这,不喝白不喝!”   新年就在前不久,可谁都没有刚过新年的喜悦。也许男人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因为他所到之处皆是凄凉一片。但他似从未见到过,一如既往地笑着,偶尔把玩怀里的短刀。   这会儿也是一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桌的几个人,他们未曾收回提防,腰侧鼓鼓的,看来其中一两个还是有些许私货。见他古怪地盯着,有人浑身不自在,便拉起了家常:“你今年踏过十六岁的门槛否?”   男人一愣,偏过耳朵听了半晌,这才嘻嘻笑道:“怎地,原来我这么年轻?”   有人点了点头:“从未见过如此……”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想是觉得这样形容不妥。男人挑挑眉,已知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这时街道上异常热闹,还在寒颤的纷纷站起,还有那边念叨的,争先恐后跑出门去。瞬间风声刮背,门口的蓬布呼呼作响。   店家见男人仍坐在那自斟自饮,像是醉了,便道:“你为什么不去?”   男人琥珀色的双眸一直盯着外面,动也不动。   店家又道:“怪人,难不成北方来的都是怪人?”   男人这下听到了,他端端正正做好,笑咪咪跟远处看不见他的黑压压的人群打招呼,道:“入乡随俗。”他顿了一下,指了指手边好好躺在桌子上的短刀,又道:“总要掺合一下的,好一阵子没尽兴了。”   店家了然:“江湖人。”   只是这江湖,如朝代一般更替,连那说书人,也快赶不上进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略微考证了一下朝代。   大家都知道古老爷子笔下的背景较为模糊,这里是我按照原著提及《本草纲目》和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前期版本很多,但此版本最早只出现在的《西游记》)的年代大致推算出来的,然后按照自己的乐趣开写了XDDD   ☆、第一章 移花宫主   “花无缺,几时走?”   话说绣玉谷移花宫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到处见亭台楼阁,四处闻花鸟风月。世人皆艳羡此处,不仅仅因为这里风景秀美宛若世外桃源,还因其武功独步天下令人向往,更别提那些各有千秋英姿飒爽的女子了。   这个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武林圣地,在当初邀月怜星与燕南天小鱼儿对峙后,移花宫宫主之位也由另一人接掌。若说白衣折扇,当想起那个人。那温柔能盛三千烦扰,清俊风雅,无缺公子谁人不知?   他就坐在案前,目光徘徊在窗棂外深沉如水,送着风进来的也驻留了片刻亲吻他的眉睫和鼻梁,誓要将一腔春意映照上去。他握着一把乌骨扇,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扇骨,动作轻柔,似在与情人诉说爱意。   他对面的女子却很是不耐烦,一直挪着屁股,嘟起的粉唇能吊几斤猪肉。她红衫绸裙,脸上风采依旧待嫁女儿姿态,丰挺的胸脯却昭示早已为人母。那傲然的眼神,肆无忌惮投以注视,不是慕容家张菁又是谁?   花无缺勾起嘴角一笑:“去哪?”   张菁跺脚道:“明知故问!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来这个破地方是为了什么?”   张菁有史以来第一次遭遇鬼打墙,竟就是发生在这个地方。饶是她探路本领再厉害,也像个无头苍蝇在这山岳间转了不下数十次。好不容易前面豁然开朗,以为走到尽头了,孰知那是初来的道,连先前踩过枯枝的足印也依稀可见。   终于见着花无缺,已是晌午时刻。花无缺似早知她的出现,负手立在廊上,旁边侍女递过一面毛巾予她,丝绒的质地,拂过手心,意外地平复了她焦躁的情绪。   张菁大呼道:“我算是懂了,这移花宫就如江湖纷争,都是一张撒开的网。自觉简陋,应付我们这些人却绰绰有余。”   她说话如同她的来去风风火火,腰间鞭子卷成圆形直晃荡。然在听到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她硬是愣怔住了。   只见花无缺微微眯起眼,笑意如春风扑面,却没来由地让人起了寒意:“听闻小鱼儿亲过你一回。”   “啊!”谁还记得那事。如若花无缺不说,张菁早忘却了。她怒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是顾家夫人!”   有时候人倒霉,连喝水都塞牙缝。张菁是见识到了,这喝茶就喝茶吧,喝一口洒了大半,水渍沿着桌面流过,一滴一滴落入地,瞬间周遭什么声音都没了。一个想法在她心里成形,她不怀好意地娇笑出声。   花无缺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料想不到张菁反应如此之大。大概在她看来,这已经成了她的阴影,就不知远在另一处的小鱼儿听到这事会作何感想。   想当时,他倚在门前背着月光,得意洋洋向花无缺讲述初次出谷之事,就为了看花无缺脸上会否出现裂缝。结果非但没看见,反倒是自个儿挂不住脸,哼哼唧唧数着天上错落的星辰。   张菁道:“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回魂了!”   花无缺道:“抱歉。”   张菁忍不住白他一眼:“我最讨厌的是小鱼儿,可我不讨厌你,但你也不能正大光明在我面前想小鱼儿,这样我还是在看着小鱼儿,真不舒服。”   花无缺失笑:“你还是讨厌他?”   张菁又道:“不了,现在不讨厌了,我呢,有了夫君,有了孩子,家里还是我管事,我乐得逍遥自在。”她眨了眨眼:“倒是你,深情如斯,却不知是对谁呢?”   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大家都懂,尤其是过来人。张菁不去点破,看着此情此景,自然也想起自己最甜蜜最幸福的那些日子。和顾人玉修成正果,换作是多年以前,她想都没想过,如今尘埃落定,却觉理所当然。   花无缺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认真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张菁道:“慕容山庄最初受人侵袭的原因你还有没有印象?”   花无缺颔首:“藏宝图。”   张菁应道:“对的,然慕容山庄并不是因为藏宝图一举成名。众人皆知,唯弓术,慕容家要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虽与张菁是平辈,但在张菁之上,还有她的几个姐姐,更甚有慕容家的老一辈。那些曾在江湖中默默无闻又难以掩其光芒的武人,做过多少事,有多少贡献,连那含指小儿也清楚得很。   花无缺开口,语气尊敬:“以弓术驰名,非慕容莫属。”   张菁道:“我们山庄也低调,武林杂事鲜少参与,姐妹们个个都有家室。怕只怕那些四处扫荡的火星子溅上裤腿,烧着了,想退都来不及。”   花无缺道:“力所能及之内,能帮忙灭去火势,也是移花宫的荣幸。”   张菁笑道:“移花宫和移花宫弟子武林一绝,你这个宫主谦恭成这样,就不怕拔到邀月的老虎毛?”   花无缺噎住,缓缓道:“还请不要揶揄我们大宫主。”   张菁抚了抚发丝道:“开玩笑的,我来这里,自然有求于你。绝代双骄,隐于山林多可惜。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究竟。什么事能瞒过你?”   花无缺微微一笑:“高看在下了。”   “非也。”张菁目光闪动:“你是兄长,那你就还有一个弟弟。你稍前还在想着念着的,你且说他在何处?”   阖上眼,俏皮的身影跃上眼帘。睁开眼,浓浓的宠溺挥之不去。花无缺不急不慢,看着侍女擦去桌上的余渍,这才道:“你都说这里是破地方,他又怎会待得下?自然游走,游得越远越好。”   张菁笑了笑:“怕是有人栓着尾巴,或者未带走饵食。”   她的形容古怪,却让人有了丰富想像的画面。花无缺的笑意从眸里喷薄而出,如同窗棂外拍打的光点,深深浅浅,迷人至极。   张菁见了,啧啧称奇道:“你们两个,谁先栽的?”   要真说起来,肯定没完没了。寡言少语的花无缺自然不会拉着她述说从前的事,只是被询问了,按耐不住就会回头去看。他和小鱼儿从未将两人的事告知外界,然每每造访的,但凡观察一遍,皆胸有成竹。   折扇扇起了风,花无缺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十年江湖   通体雪白,衔信而来的鸽子瞪大眼珠,里面独属于飞禽的瞳仁锐利又识趣,小小的爪子来回在手指上寻找最适合的位置,昂首挺胸。   纸上字迹不过几行,劲道有力,似入木三分,尾锋停顿却不乱,如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小鱼儿目不转睛看着,像在品尝一壶美酿,细细回味。   忽闻耳边有声音道: “兄台你不是这里人,我一看便知。”   谁也不愿在紧要关头被人打扰。迅速将信折好收回怀里,小鱼儿冷哼一声:“此地皆是人。”   那声音又道:“敢问兄台……莫不是还有非人之物?”   小鱼儿终于抬眼打量他。此人生得很普通,一身布衫,铜铃大眼。如果说哪里突兀,那便是未展先露的杀气。同是习武之人,自然对这种杀气甚为熟悉。小鱼儿瞥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夏乌。”   好奇怪的名字。小鱼儿道:“原来如此。”   夏乌一步一步跟着他,问道:“原来什么?你看出了什么?”   小鱼儿暗自提了下内力,脚步愈渐虚浮。然与他并行之人竟没有丝毫表现,气定神闲。于是道:“一直问我是不是本地人,因为你是本地人,看着我新奇。”   夏乌回道:“我也看出了。”   小鱼儿眼睛一转:“哦?说说你看出了什么?”   夏乌道:“江湖人称小魔星,你就是十大恶人的徒弟!”   小鱼儿惊奇地一握下巴,直叹道:“多少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我。”   夏乌面不改色道:“我名不见经传,自然无人知,但我却知你,这是缘分。”   小鱼儿闻言,再仔细一看他的眉眼。虽少年长成会改变些许容貌,但这人显然十年如一都未曾变过。如此想来,脑中自有理论。   他道:“偌大一个江湖,哪是我一一能过问的?就说此地,我压根不熟,先前差点被拥挤的人群压成肉饼,想来我这刀疤到时候就是下酒菜了,虽然看上去难以下咽。”   两人已到另一条街上,这边行人稀疏,吆喝声不断。远离边境,没有监管鸭子般的叫声,何尝不是太平喜乐一件。卖糖葫芦的老伯逗着围着他转的孩童们戏耍,那景象可爱极了。   迫不及待就往外面钻,这样一钻又是半月有余。小鱼儿从绣玉谷下来,听到的事儿可谓是精彩纷呈。饶是不问世事这么久,也好奇非常,想着改明儿要找花无缺详谈详谈。只是那厮若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绝对没这么快来。   这不,正主还没遇见,倒让他捡着了乐子。   “我叫夏乌。”夏乌嘿嘿直笑,“‘乌’只是我的字。”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话,虽然没个停,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鱼儿对此人的印象算是不错,所以也不排斥。   夏乌问道:“小侄,你往哪里去?”   看上去年纪相仿,却被称为后辈,多少有点不适应。小鱼儿皱了皱眉头,道:“小孙子,你叫谁小侄?”   夏乌道:“我虽是这相貌,但已三十而立,而你,最多不过二十。”   小鱼儿忽地一笑:“奇了怪了,你们这夸人的功夫是天生的么?若我真如你们说的这般年轻,早有一堆花姑娘缠着我,哪用形单影只。”   找着一家酒坊,夏乌熟门熟路坐下,招来伙计指着小鱼儿,说先上两杯。听了小鱼儿的话,他道:“放着实话不说,可是要遭天谴的!”   伙计戴着帽子,拿下肩上的布条擦抹桌子。小鱼儿就坐在路边,吊儿郎当地抬着眼睑,比公子哥还公子哥。他叹道:“可你不照实话来说,做得再多也无用。”   若不是面对面坐着,夏乌真要以为这人是自己肚里的蛔虫。他瞧了对方一眼,摸了摸鼻子,笑道:“实不相瞒,我十年未曾下山,对这江湖上的事实在孤陋寡闻。看到传闻中的人,当然要加以拍拍马匹,否则难存于世。”   “十年里没什么大事发生,山上静谧无人打扰,是个好去处。”小鱼儿打断他。   小鱼儿的十年前,正中了胸口一刀处在生命边缘。那时与杜杀抓来的狗豹虎搏斗,不是你死就是它亡。他没有跟外界有过联系,记忆在刚开始的两年只有初出茅庐的兴奋,而感情更是还处于空白状态。   之后与铁心兰、张菁相遇,各种各样的心绪也随之而来。   两三年间他坑蒙拐骗说了一大堆胡编歪造的事,比如“我天生奇才,文武皆通,上京考试,一夜成名”,又比如“姻缘绝妙,遇一美人,再遇少女,桃花遍地”等等,后来才发现,不写一部好小说真是可惜!否则他第一个就让花无缺买来收藏用。   十年不多不少,但足以改变江湖局势。江湖也不是小鱼儿管辖的地儿,他只是埋头向前走,偶尔绊着了,停下来看是因为什么绊的,让那占他便宜的也取不着好处。久而久之,不知不觉,该变的都变了,没变的还停留在原地。   “你还知道什么?”小鱼儿对他的情报掌握能力实在不敢恭维。   夏乌自信笑道:“知道啊!你在江府揭穿江别鹤的阴谋,又智斗江玉郎!”   小鱼儿瞪他道:“我问的是现在,你说些从前的事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怀念那些事情,特别是那些人,一想起就作呕,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不会将那些归为自己所做的好事。我做事全凭心情,说不定下一刻你就死在我的刀下了。”   他说话如同珠子打墙,噼里啪啦,也不给人留情面,直接得如同被掴了一巴掌。夏乌汗流浃背,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你说的是。”   酒液入喉,辛辣无比。碗大的杯子,看着无色无味,竟让人有了眩晕之意。小鱼儿打从心底觉得这酒量是退步了,敢情当初在移花宫喝的都打漂了?还是?他实在怀疑那些酒的成份,到底勾兑了多少,有待考证。   再一看,夏乌已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小鱼儿怒,眼看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是没好气道:“亏你还是练武人,这么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曾几何时   邻镇郊外的校场以南调了几批重兵把守,里里外外除了人还是人,挤满整个通道。他们穿着直裰或曳撒,戴头巾脚蹬麻鞋,由监察官分类、筛选、入住。   “这位学生你考什么的?”   “文。”   “……”远处站着观望的几人皆惊。张菁看了眼木头人一样的花无缺,左右衡量,便找了右手边的荷露咬耳朵说:“就他那一身骨骼长成的粗臂大汉还考文?那些毛笔什么的不会都被他折断?”   科举风雨无阻,怪不得每间客栈都人满为患。这一行只有荷露、张菁、花无缺三人,虽说都不是娇惯的主,但也没受过低下的待遇。这连续被赶出两回客栈,已然使他们面色各异。   再看周围,同样心错不好的还有。不少戴着斗笠,揣着刀剑,一些直接骂骂咧咧开了。也不是书生,没有礼仪规矩,是个大粗人,这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乍一再望,原来在他们前面,还有好几辆马车像排队检阅般挡住了他们。   这一次两次堆积起来的怨气,立马就爆发了。   通天虎刘杨一早就留意起了水果摊边站立观看热闹的三人。他没有长须,却有伸手去摸的习惯。与他同行的都是他的朋友,却都不是江湖人。他之所以来这里,不过是送他俩来赴试。   纵使是乡试,也是让好友很有面光的。这世道向来文武不合,但没有规定文者武者不能交朋友,做事毛躁的,遇着知书达理的,自然觉得是门学问,也是项乐趣。   他也看到了这些马车,咕哝道:“这个……估计哪家去省亲的吧?”   他站得离三人不远,花无缺反应快,转头笑道:“你这样觉得?”   “难道不是?”话音刚落,他也正在扭头,这一扭差点扭断了脖子。温润如水的男人,白衣胜雪太过引人注目。若不笑还好,这一笑犹如当头一捧,看得人晕乎乎的。他仰头看天,心想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今日撞到了邪。   他有心要多看看,后者却没那个时间停在原地供他看。   他讪讪地收回目光,只因前一刻觉得男人无辜无害,下一刻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惊得他站立不稳。他已知此人是谁,行走江湖最忌眼高过顶,他自是知道的。于是迅速走离了几步。   这边三人正待绕过马车,却见其中一辆里突然冲出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虽然模样平凡却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眼睛,花无缺对他多留意了一下。   那人将马鞭哗地一下打在马屁股上,连续抽了好几鞭,然后对其它几辆马车的赶马小厮喊道:“还不快点!耽搁太久了!”   “是!”   齐声的一阵喝颇有几分威慑,客栈里歇息下来的书生们频频张望。花无缺沉默不语,侧过头看张菁。   张菁踮起脚尖往马车的车窗外吹了几口气,肯定道:“万一里面的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出动这么多人护卫亦是正常,再说也有可能怕遇上像我这样的采花贼。”   她的动作引得周围人纷纷伫立,花无缺哭笑不得:“真要采起花来还了得?”   张菁叉腰道:“他们有马鞭,我也是有的,不过不是配这些畜生。”   花无缺道:“可你站在这里,就让他们难做了。”   人的闲言碎语,随便一凝神便全部听了进去。闹哄哄的一条街,过路的老人小孩,客栈门口眺望的店家,显得不太真实。张菁很快意兴阑珊,娇小的声影融入人群,怕是又找着了什么好玩的。   花无缺正待走,却见一直垂着头的荷露上前来,小着声说:“公子,太巧了。”   花无缺微笑道:“无巧不成书。”   荷露对花无缺,早从崇拜尊敬过渡到了亲人的无私。这一点不单单是岁月长河的积累,更多亏了小鱼儿。   小鱼儿在移花宫的日子,移花宫总是鸡飞狗跳。他最看不得一个人安静,更别说里面一群人都安安静静。于是他没事找事,昨日还拎葡萄讲笑话的,今日直接泼水让她们湿身,再夸赞一番女子玲珑如玉。   起初荷露气得,脸上的麻子都快飞出来了,况且在自家公子面前。她自是知公子不会为她说话,她也没指望,她家公子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偏袒的一方是谁,这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于是之后,她便逆来顺受了。   别提,真觉与他们的距离拉近得不少,但傲然如她,在花无缺以外的人面前表现不来任何软弱的态度,这是移花宫的处事方式。   见花无缺的视线落在人群处,荷露道:“我可派人去打探打探。”   花无缺淡道:“不必。”   荷露道:“公子……我有一事,想问你。”她说话略有迟疑,两手握成了拳。   马车已穿过人群,看这大阵仗,大家都让开了道,得以畅通无阻。这一眼就让那站在尽头的红衣姑娘鹤立鸡群,就不知她东瞧西望在干什么。   花无缺看她一眼,道:“何事?”   荷露的头垂得更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移花宫避世,是当初你答应大宫主的。如今你却亲手打破了它,是因为小鱼儿,还是……”   花无缺的笑意还在脸上,却没有说话。   荷露面色微微一变,手心出了汗。花无缺的成长,她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自然清楚他的任何一个表现和反应。常人皆说这样的人好懂,其实最不好懂,只因蛰伏的情绪总在看不见的地方。   沿路走下来,人烟渐少,只有陆陆续续的从山道那边赶来的书生,挎着包袱踩着夕阳来报道。科举一向不关江湖事,即使擦肩而过,也不用多作留意。   花无缺止了步子,道:“你妹妹荷青的去处,大宫主未曾与你说过,如今我告诉你,你是听还是不听?”   荷露听着,手心的汗珠已经团成一团。与此同时,她瞪大眼,看到一个书生撞了公子的肩,这就要拔剑,却见后者若无其事,重新迈开了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月下奇遇   要躲开烦人的夏乌,可花了小鱼儿不少力气。那人跟屁虫似的,而他最没耐性,自然不想久待。   踏进森林来,虽然夜晚阴森森看不真切,但却别有洞天。尤其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湖面,更是让小鱼儿想跳下去洗个自在。   扯开衣襟,他给短刀串个红绳挂在脖子上,刀鞘泛着寒光,映起他意味不明的笑容。   月色是极其美丽的,那淡黄色的光芒倒映在湖面上辗转成深蓝色,包围住盘踞于湖面中央的他。他拆了发带,墨发蔓延在月光跳跃的湖泽上,犹如一根根有生命的水草,荡起涟漪,久久不休。   他长舒了口气,眉眼间稍有倦怠之意。   以往一个人行走,没有多余的想法,是和萧咪咪斗,还是闯老鼠窝,总有比天还高的胆。在人前,“天下第一聪明人”从来都是他的口头禅,当仁不让,自然会将看不过去的掀它个底朝天,也不管后果如何。   要说唯一一个令他掌握不住的,无疑是花无缺。也是花无缺,让他懂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呼……呼……”   耳畔突然传来几高几低的喘气声,小鱼儿的思绪散开收不回来,冷了脸,一跃而起,并用短刀挑起衣衫随意裹住上身。   这个地方如若不是有茂盛树林,他也不会寻路而来。按常理说,苗地本就荒芜,此地根本不可能有人居住。   小鱼儿屏息凝神。   湖的周围均有大石环绕,如同先天的石林。但在夜晚看来,这些石头大大小小,坑坑洼洼,倒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鬼。轻巧地越过这些阻碍物,他追着音线而去。   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如果不是没有察觉,那便是刻意为之。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   小鱼儿并不惧怕鬼神,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古怪的场面。在湖泊后面转了一个又一个拐角后,他感觉到声音就在眼前。忽而柔声,忽而低沉,忽而谦恭,忽而退让,他深知这道声音的所有者是谁。   黑漆漆的地方,飘移着一双眼睛。如果不是借月光依稀能辨的那副身躯,小鱼儿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这人长身而立,本来背着他,蓦地回头,神情热烈。   小鱼儿一怔,久久没有言语。   这人的眼窝凹陷下去,许是几日几夜未睡,估计兼程赶路,或是三餐不饱。然即使如此,仍旧清逸非凡。若此时此处有一面墙,那墙的那边必然会有窥墙而视的女子,管她婀娜多姿还是楚楚可人,皆会为这人倾倒。   小鱼儿如此想着,却是有些许不甘。   月光投下来,他那若隐若现的颈线和锁骨看在另一双眼里又是另一番情景。而他的浑然不觉倏地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升温,平白添了暧昧,就这样对视着,也不知为甚就是不想挪开目光。   小鱼儿怪笑道:“移花宫宫主是长了翅膀还是生了飞毛腿?”   那人专注看着他,道:“好好的一个人,要真长了就成怪物了。”   小鱼儿大笑:“你错了,要真长了,你不仅是个怪物,还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怪物,到时惊动江湖各路神仙,谁都来看上一看,谁都想瞧瞧你有什么本领。”   那人失笑:“本领大的人,总是死得快,我却不想死。”   “哦?你又有理了,你的道理挺多,我懒得跟你说。”小鱼儿觉得今天运气不太好,出来洗个澡还撞上这等事。正要转弯就走,那人眸子一亮冲了上来,扯住他衣角这就拖下了水去。   瞬间水花四溅,外衫被无情地扔到大石上,却丝毫感受不到凉意,只因一双手覆了上去,指尖划过耳,划过肩,划过背。小鱼儿眯起眼,下意识偏过头顺着他意,眨着眼描绘勾勒出的线条,愈眨眼底愈是幽深。   那两片薄唇轻启,缓道:“小鱼儿……”   脸上忽明忽暗的情绪,在小鱼儿看来格外地阴森。不知是月色占了道,还是意外地使他感受到了危险。而这危险,来自眼前这个男人。   他一个激灵,道:“水凉了,你要在这继续洗,我就不陪你了。说到底早知你在这,我就不过来了,目前为止我还不想见到你。”   他一边说一边想踏上岸,刚抬起脚,脚踝就被捉住。此时周围有雾气升腾,目之所及逐渐变得朦胧,月光蒸着湖水,似乎也跟着起了雾,而那隔着雾与小鱼儿对峙的,却让他看不真切。   其实小鱼儿并没有跟花无缺吵架,他马上就说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很多时候,就算他不说原因,花无缺也是懂的。   鬼使神差地,又离近了。发梢陷进了水里,指尖也沾着水,水中的身体紧贴,灼热又烫人。花无缺的喘息近在咫尺,为何喘息,小鱼儿惊疑不定。   “中了春毒?”他在想,也说了出来。   花无缺柔声道:“不是。”   小鱼儿斜眼睨他道:“没让你说话。”   花无缺低低笑了起来,胸腔传递着震动,敲打在胸骨上,震得头皮发麻。小鱼儿睁着眼睛,想像着以前睡不着时不停地数羊画面,现在也想干干这事,可做足了准备还是没法将视线移开。   花无缺叹道:“你算定了我不会做什么。”   小鱼儿忽然一乐:“不一定,你要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可领会过。”   他指的自然是恶人谷那会儿的事。虽说过去了,可记忆犹新。然如今,他端详着这人的神情,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们的鼻尖相触,注意力已不约而同到达微微张开却不吐露字眼的唇,全神贯注,却都没有行动。   花无缺看着他道:“我都看见了。”   短刀在胸前转了一圈,蠢蠢欲动。小鱼儿在他快要接近自己时反手扣在其后颈上,屈膝折了其膝盖骨,将其甩到岸上。突然的暴起是小鱼儿用的全部气力,也道是对方毫无准备或者根本什么都不做,才能这么顺利。   仰头再望望天空,却见明月被云朵挡住了,四周的气氛更显阴森。雾气一遮,浓得令人不适,小鱼儿连忙从水里出来,慢吞吞穿好衣服。偶尔回头,仍能看见花无缺的身影,再回头,已然不见。   他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心有灵犀   花无缺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抬起头,不经意看到一朵落花。那上面早已散去的花瓣慢吞吞越过他的眼角,停在肩上。淡淡的,粉得通透。他感觉到了凉意,很是舒服。   刚开始他听说,桃花轻浮,所以总有人不愿靠近。而这句话,正是小鱼儿告诉他的。自小在绣玉谷长大的花无缺见过的花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这种形容直接一笑置之,换来的却是小鱼儿的冷哼。   小鱼儿的这些知识,除了是十大恶人教授,还能是谁?花无缺不去点破,也没想看他笑话,他只觉那个时候那双眼里亮堂堂的,比满树花开还要好看。   低下头,以拳头捂住嘴不住喷嚏。花无缺无奈地笑起,再蠢,也知是谁在骂他。   他来苗地有些时日,却哪里都不去。进出最勤的是张菁,来去如同一阵风,火红的衣裳艳若骄阳。   一路走的是山道,避开了科举的热闹劲,但也是知道,初试已结束了。同时知道的,便是说书人口若悬河,关于慕容山庄一夜之间全员失踪的古怪事。鉴于至今不明原因,被添油加醋一番,自然就与神鬼接边,玄之又玄。   当时伫立在旁听的,有花无缺、荷露,也有张菁。   张菁听完没有异样的情绪,只是微微抿嘴,剪水双瞳泛着不能容说的倔强之意。花无缺虽早与她相识,也不禁暗暗赞赏,心道不愧是奇女子。   拢起袖,袖口里快要掉落的信又回了去,就如那些不必一一言明也能相察的心思。花无缺想到了小鱼儿,他在想如若与荷露张菁在一块的是这人,那会怎么做,会和他一样定定地站在这思考?绝对不会。   取出折扇,花无缺抖动手腕,跃起,迅速在院子里直直扫出了一个圈。霎那间飞沙走石,飞花逐月,衬他一身白衣,似是乘风归去的神袛。   他微笑,不时在想像此时此刻小鱼儿的心境。   设身处地,令他有不一样的感慨和心绪,这些过程来自于细水流长,也来自于坦诚信任。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改变,而最初,那缺失的最重要的一部份,便是从遇到小鱼儿开始慢慢补上的。   「既然我在明,敌在暗,那就挺而走险一番,又何妨?」   收起折扇,再抬头,笑意盈盈。荷露老远看着,早已呆了。她望而却步,却听花无缺说道:“你与张菁作伴,我先行去酉阳。”   荷露吓住:“公子,不可!”   花无缺笑道:“怎地,还怕我走丢不成?”   荷露摇头:“这里毕竟不是川中……”   花无缺道:“正是因为此地不是川中。川中也许不才有人知,这里人生地不熟,却更好行事。”   荷露奇道:“公子这是要去……”   “我不去找小鱼儿。”说完花无缺笑了笑:“怕是不可能。”   荷露冷淡的面容差点要现出笑意,顿了顿,她道:“你们想法一样,总是能碰上的。”   花无缺叹道:“我想的就是这个,可我不想碰上他。”   这就不是荷露关心的事了。她垂首而立,认真道:“请公子保重。”   苗地自古是个受人景仰的地方,而且为了避免吵闹和侵扰,这边最早的主人都会选个风水宝地建在不太为人知的路段,便是邻城杞阳的边境,距西城非常远,但出发去酉阳却极近,因为可以走水路。   刚抵达沿岸,却见江边空无一物,船家和渔家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小鱼儿望了望天色,心里打了个突,现在明明才是正午时分。转念想了一想,他找到旁边一个石台便坐,翘起腿笑得一脸舒坦,“你也过来,偶尔欣赏欣赏江景也是相当不错的。”   招呼的是谁,自然就是已和他打成一片的夏乌。   话说当日回来,小鱼儿的面色一直不太好看,客栈已打烊,他是翻窗进的,动静极大,是恶意为之,隔壁的夏乌只好从睡梦里爬起来,揉着眼睛过来询问。   小鱼儿阴阳怪气地扯着嘴角道:“活见鬼了!”   夏乌看到树影婆娑打在他脸上,竟真的如同鬼魅一般,他道:“莫吓唬人,我胆子小。”   小鱼儿嘿嘿直笑:“我自问不是年少轻狂,也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难不成朝思暮想成这种地步需要这种法子给予我安慰?那我不成笑话了么?可笑可笑。”越说越气愤,他的脸色从红到黑,煞是丰富。   夏乌斟酌片刻,已知蹊跷,他试探问道:“可是进过树林?”   小鱼儿惊讶道:“敢情这地方连树林也不准去?”   夏乌道:“苗疆多异士,却不爱舞刀弄枪,江兄不会不知罢?”   小鱼儿点头道:“自然,毒幻显著……”他自己给自己截了话,瞪眼道:“我哪来的狗运,一来就中了招!我道那厮不复以往木愣,许是我心焦!可为何偏出现的是他!”   想起还追问为何本在移花宫的能如此快出现在眼前,想起那险些克制不住的冲动,他懊恼出声,咬了咬唇竟有想要撞墙的冲动。看那反应,有些羞有些怒,瞳里却绽出光芒来。   夏乌看着,好奇极了,不禁道:“‘她’?”   小鱼儿嘻嘻笑道:“你自个儿猜去。”   又说回江边,两个人并排坐着,百无聊赖。夏乌撑着手肘在假寐,似是昨晚没睡好。小鱼儿使劲想了想,罪魁祸首大概是自己。但他没有愧疚之意。清清闲闲的他,跷起腿,眼角余光溜达了一圈。   小鱼儿忽然道:“我知天底下怪癖者众多,然我从未听过,有人抱着鸡睡觉的。”   夏乌眼皮都没抬,胸膛起伏,呼吸逐渐平稳。   小鱼儿自顾自道:“不过确有人,喜欢抱着鸡睡觉的。屠姑姑不也喜欢抱着□□睡?”   此时夏乌呓语道:“圣物,圣物。”   小鱼儿哈哈大笑:“鼓舞齐放,我倒想一见。”   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在小鱼儿冷眼看向巷口后,戛然而止。彼时风声鹤唳,只有刀剑高歌,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湖应该就是这样,不问缘由的杀戮。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比翼之合   每一个城镇之间都设立了调度用的驿站,供歇息,供不时之需。像那些赶马小厮,功夫底子相当不错。要说花无缺为何知道,只因好巧不巧的,他这一趟,与他们完完全全同路。   整整三天,他几乎都是跟在几辆马车背后,虽然速度不快,但一直这样也是相当地吃不消。原因无他,他的背上还有一人。   当那些马车终于停下来休息后,花无缺首先闻到了一股咸味。湘黔盐荒早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商人捡了空档连着将米价也抬高,此举使得人们叫苦连天。而据说早该送到的盐,却至今仍在路上。   花无缺没有就此为民请愿的意思,这种事应该交给地方官员或者朝廷官员。他顺道跟着,山路周围并没有什么水源,这么大一个荒郊野岭,也不怕有人来打劫。   或许是心有灵犀,他从不知如何说明他与小鱼儿之间的默契。昨日见到趴在地上脸着地的小鱼儿,他真真怔了半晌,还是那脸抬起来了,盯着他,咬牙切齿地喊了声,他才回过神。   小鱼儿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灰头灰脸的,说不出地狼狈。他若无其事站起来,指着呆呆注视他的男人道:“这回又是哪个妖怪变的?”   花无缺一时错愕,心中汹涌却未曾停止。他们已有一月余未见,却总觉过了一个春秋。霎那只有万千思绪,一切尽在不言中。光影交错,沐浴在光影的两个人,你看我看你,突然都沉默了。   马车行远,“嗒嗒嗒”的马蹄声,一下又一下,打在耳里,似在跟他们道别。小鱼儿其实有很多话要说的,可话到喉咙里又吞了回去,不知是不舍打断这一刻,还是还有其他私心。   后来,他们中的一个动了。小鱼儿会动是因为撸起裤腿的脚受到野草的轻拂,如羽毛拂过心尖,痒痒的,起了骚动。花无缺会动是因为小鱼儿动了,仗着这比人还高的草势,满脸通红。   小鱼儿乐了,笑道:“怎修炼来修炼去,你的功力丝毫未变。”   花无缺拥住他,想了想道:“你说我脸皮薄。”   小鱼儿嗤道:“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让你跳河你也给我跳一个试试。”   蛮不讲理的小鱼儿,神神气气,古灵精怪。他身上明明有血迹,花无缺却立马相信这些都不是属于小鱼儿的。但他还是脱下了这件衣衫,扔到一边去。   小鱼儿失笑道:“不,大概是修炼成精了,想法比较与众不同,自然无人知晓。”   花无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听着心中跳动的声音,半晌都在微笑。那嘴角微弯,眸中墨意点点,而长发早与对方的纠缠在一起,任风看管,随意风流。   小鱼儿等了又等,看见花无缺结结巴巴在酝酿着什么。   果不其然,花无缺实诚道:“我想念你。”   小鱼儿也实诚道:“我不想念你。”   四周一片静寂,花无缺蓦地抬起头,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小鱼儿爱逗他,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心头一热,目光也跟着着起火来。小鱼儿想起那晚见过的画面,暗忖着真不愧是同一人,连表现都一样。   他勾起嘴角,寻着方向而去,手指轻快地点着花无缺的肩,把玩上面流连的发,再感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质地。他的动作未停,花无缺已经俯下身来,听着他的手指奏乐,吮舔起一池欢愉。   纵有很多话要说,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呼吸交错间,已是一个回合。小鱼儿的吐息打在花无缺脸上,犹如一把把灼热之刃,使他的理智全部称降。   平日里的温柔,忽然变了一变。更甚,指腹摩挲脆弱的眼睫,轻而缓,似要数清它们扇翅的次数,生怕错过。而其实,不经意的,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却成千古之谜。   小鱼儿的手指已到达他的喉咙处,指甲几次三番的刮划,让细细的感觉从他的舌尖推入,成就低哑的叹息。   草丛中,两人面对面站立,唇齿相依逐渐有了武者风范,就像他们曾经有过的经历,比如江府后山。针锋相对,也惺惺相惜。风声越大,便越不管口中出来些什么。那些坦荡荡的心境,在这天地之间一览无遗。   小鱼儿笑道:“你心跳得好快。”   实诚的不只这个人,还有这具身体。小鱼儿喜欢这样的收获,对等的位置是他一直以来在意花无缺的原因,在意他的好,和不好。   长吻至深,唇瓣已然肿烫,口中的索取却未停。舌与舌的追逐,堵住了小鱼儿接下来的话,他们双双倒在地上,期间互解衣带,熟练得很。   花无缺总爱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不是叫他的名,而是笑着,低语着,说我怎会认识你。小鱼儿闭起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往往这些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有些心意一旦踏出去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你又走神了。”   小鱼儿微微一怔,竟是花无缺无奈的放大的面容,镶嵌在如雕刻般的脸上,而那脸上都是对他的控诉。   小鱼儿笑道:“我只是……”   花无缺接过他的话:“只是什么?”   身下隔着衣料相触,腹中即刻一热。小鱼儿弓起腰,却是直接将胸前樱红送了过去。   花无缺张口含住,抬眼见他咬牙隐忍的神态,心中一动,一边看着,一边啃咬细舔,似有似无的拉扯逗弄使得它们如同兵士般迎风挺立,透明的水珠为其点缀,再收回来就是溢出嘴角的吟叹。   小鱼儿颤着声道:“你每回都有花样,谁教你的。”   花无缺微笑道:“不是你是谁?”   小鱼儿闷声哼哼:“你是要告诉我,我使你无师自通么?”   花无缺即答:“自然。”   曾有谁答应要将坊间的□□一说,让那些木头人般的移花宫人见识见识七情六欲,别一天到晚只一副神情。   却也始终都没说,仔细一想,该是捣鼓着起头时不经意的回首,远处白衣公子低头看着折扇扇面的图案,令他转了转念,猜想上面所绘是山水还是人间。而当他真要挖掘这个真相时,已然蜻蜓点水,书一场挑衅。   如今也是一样。   小鱼儿翻了个身跨坐,解起了裤带。眼角余光瞥见花无缺深深地凝注着他,便舔了舔嘴角,道:“如此说来,小鱼儿我是你的老师。”   花无缺只觉喉咙一紧,先前的□□又接踵而至。小鱼儿笑眯了眼,脑袋伏在他的耳侧,有样学样。那故意来又故意去的唇舌,点了火就离去,几次下来,花无缺的血液已随小鱼儿的动作沸腾。   他将小鱼儿压回地上,手指抚弄承受着主人心境的樱红,听着低声的喟叹,笑道:“那老师,你便看着。”   “嗯……”小鱼儿再也没有心思逞威风了,他的五指穿进花无缺的墨发,那温柔的触感,与身上烙印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开眼是无边苍穹,放眼望去是无尽草势,是谁沉沦在亲手编织的爱欲里无法自拔,对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如此意外   再追上马车一行,已是半日后。趴在花无缺背上的一动不动,然呼吸平稳,不像是疲累或者安睡。当时打好了算盘的小鱼儿,还未等开口,就听花无缺站起身道:“我去附近的客栈弄点吃的。”   小鱼儿严肃道:“为什么不是我去?”   花无缺瞥了一眼赖在树底下纹丝不动的他,笑道:“如你一刻钟能搞定,那我没意见。”   “还是你去吧。”小鱼儿捶着胳膊腿,说我哪里做过这等差事,从恶人谷下来从来都是我说话的份,肯让你在上面不代表我事后也是开心的,只因很容易就要了命。   想起小鱼儿临至高峰时盯着自己没有收敛的长笑,花无缺面上一红,手足无措。还没等小鱼儿啰嗦完,他就跑了,徒留从树底跑到树上找叶子并坐下的小鱼儿,顿了顿,哈哈大笑。   不远处是那些运盐车,他只要稍加屏息便能听到微风带来的絮语。   “伙计,你说为什么上头要我们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给你钱你就做呗!”   “可我们根本不是……”   “说什么废话!给老子过来!”   “干干嘛?”   “蹲下!”   “啊?”   “头伸过来点,听到没有!”   “他娘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兄,帮我擦擦鞋呗……”   小鱼儿干脆不听了,罩起绿油油的叶子打起了盹。再来看这边,花无缺跃起跃落打量着周围,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出了镇。随便打点了一下,他便一刻不停上路。   回到原来的大树,却没看到小鱼儿,倒是远处几辆马车边上有棵树不安份地摇着枝干,花无缺想也不想,直接扔去一枚石子,路线不偏不倚,刚好命中躲在那的脑袋。小鱼儿见正主回来了,就挥舞着叶子跃了过来。   小鱼儿瞪了他一眼道,“哪有人找吃的找这么慢的?我没法子只好先打个盹,只是周公还没给我安排好梦境呢,你却又回来了!”   他恶人先告状,横眉竖目倒真有几分恶人模样。花无缺递给他一件锡纸包好的物事,笑而不答。   小鱼儿急急忙忙拆开,边吃着饼团边说道:“还记得你我的通信次数么?”   一个远在移花宫,一个远在江湖,中间负责奔波的永远是信鸽。这已经成了两人除了吃饭睡觉必做的事。   花无缺道:“三天一次,只是……”   小鱼儿咧开嘴笑道:“只是我常不遵守,有时一天来三次。”   花无缺叹道:“移花宫里的鸽子,总是有限。”   小鱼儿恨道:“不用来送信,就是用来吃了,试问哪个鸽子心甘情愿被吃!”   花无缺看着他失笑:“却不知若它们知道腿上衔着的不过是一句两句,会不会收起翅膀甘愿掉进锅里。”   小鱼儿的腮帮子鼓鼓的,又道:“这个估且不提,再说苗地盐量紧缺这事,川中可从未发生过,早知就不过来了,害我连买米的银子都没有。”   花无缺眼睛灼灼,小鱼儿与他相对顿时赫然,自然又想到了前不久的颠鸾倒凤,于是偏开了头。   花无缺微微笑道:“我听说,有人抢下说书人的惊堂木,猛地一拍,自顾自说起了天下闻名的慕容弓术。新来的说书人神采飞扬,舌灿生花,谁都愿驻足一听,而听完久久不想离去。”   小鱼儿眨眨眼道:“是哪个神仙,说得如此绝妙?改明天我也要去听上一听,看比起川中,有哪些厉害之处?”   花无缺沉吟了一会,然后道:“我倒想看看这些马车,一路探查下去即可。”   “你不是青天大老爷,做什么济人之事?”小鱼儿狼吞虎咽嚼着饼团,连吐字也不太清楚。他干脆抄起几个饼团塞他嘴里,又道:“你只管背我,其他的是我的事。”   饼香扑鼻,咬动之际忽地吻了吻仍不肯走的指尖,便多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萦绕心头。小鱼儿一怔,抽回了手,眼睛横他那挂在嘴边的笑意:“好好吃你的。”   花无缺无辜道:“要背,总要报酬的。”   小鱼儿哼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花无缺一呆,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激得心中狂跳。本不是什么情话,即使是情话也蹩脚得很,他这回却连耳根都红了,而小鱼儿想要后悔已来不及,说出去的收不回,想要张开嘴,又光明正大地引来者突入,连着饼块一起进食。   小鱼儿朝他耳边吹了口气,笑了起来:“呆子。”   运盐车少说也有七八辆,在山路上也就算了,经过街道时也是大摇大摆。小鱼儿注意到了那些小厮提供给驿站官的牌子,上面俨然画的是凤!   正在思索间,发觉花无缺一直在看着他,便问道:“怎么?”   花无缺道:“你遇上了什么?”   小鱼儿嘻嘻一笑:“一群小喽罗,被我打跑了。”   花无缺默然,目光锁住他。小鱼儿说的不是实话,花无缺自是知道,却没有再问下去。或许在小鱼儿心里,他应是所向无敌,谁人的计谋都逃不过自己的法眼。而花无缺要做的,便是护他,让他无后顾之忧。   他们在一间客栈滞留了三天。并不是无故滞留,因为这三天里等来了六个人。   话说这六位皆三十来岁,一表人才,其中一个就是通天虎刘杨。刘杨怎会知道江小鱼会记得自己,想来想去想不通,之所以诚惶诚恐是因为收到了一封无名书信,上面的字迹不清,却明明白白地叙述了一件事。   与他同行的,还有江南笔仙容震、笑面佛陀斥一化、五毒神姑贾宜、快剑吴天,以及峨嵋神锡道长。   身边那个摇着扇子的男人,正是小鱼儿。奇怪的是,折扇被夺,花无缺丝毫不气,微微一笑非常谦和。虽为年长,但刘杨还是觉得折寿。他心道:这两人果真是兄弟,要好得很。   一张桌,八个人,靠窗之位,显得拥挤。店小二上了茶又退下,如今倒茶的是花无缺,彬彬有礼。   快剑吴天两鬓花白,忍不住道:“绝代双骄早已名震江湖,却不知为何认识我等,找我等究竟为何事?”   小鱼儿扇扇子的动作更大幅了,他唉声叹气道:“我们都是川中人,想去游玩,又不识路,知道各位都是同乡人,来到异乡自然有熟悉亲切之感。”   贾宜眉眼艳丽,疑惑道:“我生于苗疆,只是少年就在川中修行。”   小鱼儿嘿嘿直笑:“两边占着好处,小鱼儿自然不敢忘了神姑你。”   斥一化大笑,那笑容真有哈哈儿几分味道。小鱼儿多看了两眼,笑道:“你看,见着你,我还真以为我那哈哈儿师傅从地府爬回来了。”   斥一化朗声道:“原来江湖小魔星如此孝心,我还真是头一次知。”   小鱼儿眨眨眼道:“你不知的,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迷雾重重   江南雨水好,常有人想估计这就是武人长了心智,武功却不见得几好的原因。笔仙容震始终不说话,直到在座逐渐熟络,这才道:“多事之秋,书生觉得,一言一行在旁人眼里,皆有怪异。”   花无缺看着他,微微一笑:“讲道理,我们几位都敌不过你,有你在,我们便不怕被谁骗。”   容震笑道:“花公子过谦了,谁敢加害你们俩?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别无他意。”   小鱼儿凑合过来,忽然道:“科举已始,不知笔仙为何在此地,莫非那些监考官早忘了你这个老古董?”   他说话直接,容震听了面色一变,冷冷瞪着他。花无缺不急不慢,取出小鱼儿手里的折扇,拿扇骨敲在他的手背上,后者正待举杯饮茶,差点翻杯洒一身。   小鱼儿扭过头道:“我说得不对?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书生,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哪知他们却说书中有黄金屋,呸!我连半块银锭子都找不到!”   这无疑是见识短的言论,容震听了脸色稍霁,心高气傲的他大声道:“我不用过乡试,只差去那殿上,可我懒得去,去了无非就是做官,还不如行走江湖,做自己想做之事。”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神锡道长挼须打圆场,这才让气氛挥去尴尬。   小鱼儿眼里流转光芒道:“我并不是计较这个,只是也想学学书生,给你们讲个故事……”   众人皆以为小鱼儿要说的是英雄故事,他的人脉广,说说那燕南天也无不可。只知传闻的他们,在听到与其亲近之人说出的,总是更为相信的。不然也有传说中的恶人谷,据说到达谷里的远没有死在途中的人多,是真还是假。   却听小鱼儿道:“我养了好多鸽子,它们过得舒坦,没有心事,长得肥肥大大。”   笑面佛陀斥一化道:“鸽子通灵性得很,不知是用来送信还是吃?”   小鱼儿笑道:“我是想要吃的,但就算它们一个个排着队等着我,我这小肚子也是吃不完的。”   贾宜跟着笑:“那便留着,让它们再胖些。”   小鱼儿摇头叹道:“我也这么想,但有一天,我却看见笼子打开了。”   吴天一惊:“自己逃了?”   花无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如此灵性的,我也想要一只。”   他言下之意,不过是鸽子之辈哪来的手。吴天在那双眼睛注视下只觉老脸一红,却听容震鄙夷道:“不用来吃,也不送信,那养鸽子何用?笼子打开,鸽子才能飞,不然怎么送信?”   小鱼儿笑道:“对极对极。”   容震又道:“笼子开着,只因鸽子一去不回,这地儿便空了。”   小鱼儿大笑:“都说江南笔仙锦心绣肠,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容震叹道:“却总比不上足智多谋的江小鱼。”   小鱼儿不以为然道:“我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却连如何为姑父一家伸冤都不晓得,惭愧。”   神锡道长不是第一天认识小鱼儿,早在峨嵋山,以及荒山遭遇轩辕三光,倘若没有小鱼儿主动邀赌并智取铜符,他哪还有命活到现在?对小鱼儿,他自是有感激之情的。   然感激归感激,他还是问了问:“你出自恶人谷,父母早已过世,亲人除却十大恶人外也就是花公子和燕大侠,却不知姑父是何人?”   小鱼儿苦笑道:“还不就是慕容山庄的庄主,而那慕容大,便是我的大表姐,还有二表姐,三表姐,四表姐……”   众人面面相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小鱼儿与慕容家结识一事谁人不知,就算真的被认作干侄子,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就不知,这鸽子和慕容山庄有什么连系?   像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小鱼儿道:“我那不见的鸽子腿上都绑着纸条,却是我故意写的。空了几日又送出一只,写的字也更多了。”   斥一化道:“我懂了,你写了慕容山庄,而那凶手来了!”   小鱼儿笑道:“这你得问他。”   一个太极,已将矛头指向花无缺。花无缺本安安静静当着听众,小鱼儿说得一本正经,他微笑着,下意识在字里行间找寻胡说八道占了几成。   他俩挨着坐,小鱼儿亲昵地抚摸攥在他手里的折扇扇骨,那指尖偶尔笔直前进偶尔转圈,传达自己对他反应的不满。而桌底下,那只右脚更是调皮,勾着他的小腿,发狠似地用趾部夹捏。   花无缺一僵,刚好听到小鱼儿说的话,转过头凝注着他。   小鱼儿幸灾乐祸道:“兄长,问你话呢。”   花无缺眯起眼,一动不动,柔声道:“他只是写了一句打油诗。”   笔仙容震来了劲,问道:“请问内容是?”   花无缺淡淡启唇,却见随着他一字一句地讲述,盘旋在小鱼儿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一二三四五六七,你在东来我在西,你道你会暗中计,我来教你何为计。”   听了半天,五毒神姑贾宜已不想再听下去。她道:“于是两位公子来了此地,只因你们认为,凶手不是鬼怪,而是来自苗疆。”   小鱼儿道:“你猜对了。”   贾宜冷笑:“我们六人,都在你的怀疑范围内。”   小鱼儿拊掌笑道:“你又猜对了。”   通天虎刘杨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武功底子或江湖资历与任何一位都不能相比,这一方面如果不是独步天下,那就是毫无起色。他自然是毫无起色的那个。   席间谈话无不让他觉得兴奋又钦佩,近观小鱼儿的能言巧辩,更是让人大为赞叹。更别说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好几回,他都能捕捉到花无缺的目光,对方朝他颔首,大概理解他的想法,这又让他倍受鼓舞。   如今大家都站了起来,怒极反笑,而小鱼儿和花无缺却还是坐着慢悠悠地喝茶,神情居然如此镇定。刘杨不禁暗暗佩服。   他道:“我们,什么事都没做过。”   小鱼儿看他一眼道:“你没做过,不代表别人也没做过。”   容震的语气更带鄙夷:“方才夸江兄的,看来我要收回了。”   小鱼儿摆手道:“我亦不觉得你夸得有多好。”   容震大喝,以笔当剑,就要搓搓他的锐气。   谁知花无缺动作更快,食指中指并作一□□向他的手腕,手中的笔竟迎声掉落。花无缺是怎么出手的,谁都没看见。容震知道的,只有无形的压力使整只手酸软失了力气,只得垂了下来。   刘杨贾宜吴天斥一化看过去,见容震满头大汗,心下大惊。神锡道长早知俩人实力,不淌这趟浑水。他首先道:“为洗脱罪名,我愿找出慕容山庄失踪奇案的源头。”   花无缺看了看他,礼貌地拱手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众人一看,纷纷效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魑魅魍魉   “公子,请问酉阳怎么走?”   话说那日在江边,小鱼儿遇见的,是一名女子。只见她头上缠着紫色纱巾,嘴唇嫣红,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看上去非常古怪。   “这位公子还没回答奴家的话呢。”小鱼儿还没说话,女子已搔首弄姿上前,那一身荷叶裙摆起了波浪,与背后江面的如出一辙。   小鱼儿笑了笑,指着旁边睡得正香的夏乌道:“他生得比我俊。”   女子以袖掩口吃吃笑道:“黑成这样,谁会喜欢。”   小鱼儿又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道:“可你看我,更丑。”   女子嗔道:“明明貌若天人,在我这个美色面前却一直责怪不是,你是拿我找乐子。”   她的声音甜而媚,能让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小鱼儿上下打量着她,本来在大街上身材高挑的女人就很少见,此女不仅身材高挑且打扮得花枝招展,红红的嘴唇往中间一努,竟就做了亲吻的姿态。   小鱼儿泰然自若道:“好一个美人。”   女子呵呵笑了几声,然后退后一步:“公子真是的,说着这些话,却这么着急地起身欲走,难道准备去见情人?我只是向你问个路而已……”   小鱼儿顿住脚步,回头笑道:“那你就找错人了,我也不识得路。我看你相貌不错,不管你去找谁,都会为你带路,更有人会亲自送你到达目的地,并为你解决温饱。”   女子拍手道:“好一副伶牙俐齿,可我觉得只要有公子在就行了。”   小鱼儿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向前走,凑上前哼道:“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算我是个男人,还是会害怕的。”   女子就近看着他,娇媚地笑道:“对于有名之人的爱慕,我从不吝啬。”   小鱼儿重新站直,笑道:“哦,敢问我是谁?”   女子道:“你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何知道我是谁?”   小鱼儿一愣,笑嘻嘻瞧着她:“不错,苗地处处见惊喜,大张旗鼓引我来,是想请我听一回苗疆有名的鼓舞,还是想要嫁人了?”   女子眨了眨眼,那双水汪汪的眼里立时盛满了委屈:“却不知你在说什么?”   小鱼儿微微一笑,话还没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手。但闻一阵絮絮索索的扯布声,女子紫纱后面又是另一番模样,上面一条深紫色的藤蔓张牙舞爪,在日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   小鱼儿啧啧称叹道:“你不怕,所以不躲。”   女子道:“我怕,却来不及。”   小鱼儿冷冷一笑:“可惜了,你今儿若遇上花无缺,这番话能凑效。不管你是谁,尽管是倒尿壶的,他也会让你。说好听点是好男不跟女斗,说难听点就是脾气太好。”   女子笑道:“你那兄长谁人不知,也就你这样说他,外面可都是欢喜他的。”   小鱼儿眉毛一挑,道:“我自然知道,我还知你也欢喜他,别看着我,且说我所言对否?”   尔后,他又不管女子张了张口似要说话的模样,接着道:”我怎么可能这么没有警惕心呢!为何江边一路空无一人,还有我身边的长睡不醒,还不是有人做了手脚?我想想看,可是能使人堕入南柯一梦的‘绮香’?”   他俩离得近,小鱼儿每说一句话都听的人心猿意马。他面容俊秀,神态生动,声音脆朗,似有似无的笑意总是运筹帷幄自信十足。这样一个人,曾引起武林轩然大波却又能全身而退,运气和人缘一样好,人们想不记得他的大名都难。   听了他的分析,女子不急,掀开肩上雪纺揪在手里,酥胸半露。瞬间一阵香味从先前的若有若无变为无处不在,那正是女人的体香,却又绝无可能如此刺鼻,估计还有其他成分。   小鱼儿神情一肃,暗道不妙。他想退后一步,刚抬起脚,却跪在地上。   女子美目流转,笑道:“江公子倦了,奴家自当不计男女之嫌,抱一抱你。”   小鱼儿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全然不觉任何不适,好像这样跪着也无不妥。他大声道:“务必脱光了衣服抱我。”   “你!”饶是定力再强的女人,也闻之大怒。   随着她的叫喊,身后已然多出十余人,个个牛高马大,不容小觑。小鱼儿竖耳一听,发现那些人在此人跟前毕恭毕敬,再看一眼女子腰间的刺绣纹饰,这才低下头数起蚂蚁。   *****   “花公子,你们太多管闲事。”   “在下今日只是路过,是各位盛情难却。”   距离小鱼儿讲完江边经历已有两个时辰,其中光夸赞女子容貌就占了四分一。花无缺并非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尤其在小鱼儿计劝那六人帮忙后,更是心如明镜。   小鱼儿先一步要去找那运盐车,花无缺为等事先约好此地汇合的荷露只好晚点出发,闲暇之余想起小鱼儿漫不经心的陈述,花无缺眯着眼睛,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不知是预感印证了还是其他,破空凌厉已拉开四伏的危机。   花无缺执剑发起攻击,另一边使出内力将剑鞘朝边缘处抛去。所谓阵法自有方法破解,他也只是想撞个头彩。   来到苗地多看多闻,已知和川中虽都是江湖,但武功所长相差甚远。现在所面对的,就是只有在苗疆才有耳闻的锁魂阵。光听名字就诡异万分,再看七人分站一头,又有其中玄机。   这个阵法很是精妙,锁魂锁魂,顾名思义,封绝生路只余死路,殊不知花无缺也是暗有打算,剑鞘离手,藏于身后的左手趁机挥出折扇,杀意瞬间波动,白衣胜雪墨发飞扬,此时此刻竟如鬼魅一般,眼神平静无喜无怒。   强烈对比的风势自然会使人沉不住气,即使这个不会,还有下一个。果不其然,很快地,那阵就出了破绽。   花无缺原地不动,剑花朝四点钟方向横竖合挑三下,真气运行,正是鼎鼎大名的移花接玉!几人大惊,来不及对视,双腿双手像不是自己的,已然和同伴短兵相接。   甩剑,放回刚才顺道捡起的剑鞘,白衣公子淡然微笑,不染一尘。   他道:“若说在下想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怕是唐突。那我,只问小鱼儿的去处。”   “原来花公子对我们的成见如此之深。”   顿了一下,见一个男人从前方现出,一步一步走来的途中单手运掌,冲着原本开阵的七人各自挥了出去。   掌风掀起之际,有一股强大的暗力,还没触到他们的身躯便有血从其口中溢了出来。黑色的,黏黏稠稠的液体,仿佛生了无数蛆虫蠕动,说不出的恶心。   花无缺看着,心中一凛,摇头道:“此为蛊。”   男人赞赏道:“不错,就不知独步天下的移花接玉,与苗疆毒蛊相比是过之还是不及。”   花无缺负手而立,淡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移花宫不敢枉自称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镜花水月   大街上有专门负责告知天下局势、风俗的老者,他们被称为“启蒙师”,并不是要教导学生们勇于去叛乱、参政,而是让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够清楚,自己来自哪里。   与说书人相仿的口中乾坤,道出的内容却截然不同。这也是川中没有的风景,据说是因为苗地地处偏僻,不得已之下形成的特色。   主街热闹,花无缺为怕麻烦都挑小路走,期间若有所思。   来者没有杀意,只出来说几句挑衅话,这又走了。十来个人,竟来无影去无踪,一个眨眼间,已在百步外,而巷口陆续经过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花无缺一向不擅长表达,但不代表他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小鱼儿虽好闹,但也不是极恶之人,爱恨分明的男人,精得很,自知纸包不住火,便岔开话题,或动手动脚。   一个不察,烛火被吹灭,那张合的薄唇,主动覆了上来。之后,溜得比鱼儿还快。   “站住!你们是谁!”   正想跨步往西城走,两个守卫却大刺刺地拦住他们。荷露与花无缺汇合后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打扰自家公子的思绪。抬眼一看,城门紧闭,她连忙唤道:“公子!”   跟前一身白色锦边绸缎衬着那副身形飘逸得很,守卫眼一亮就互相咬耳朵道:“此人眼熟得很!咱们是不是哪天去买菜在菜市里见过?”   岂止眼熟!那黑漆漆流淌着柔情似水的眼睛却又不经意让人一寒,那手里的乌骨扇一展,风华绝代,世间难得。这举手投足,已经骄傲地彰显了来人的身份,两个守卫于是又站直了,两眼平视前方,如雕像一般。   “……”荷露瞪视着他们,却见其中一个守卫指向城门旁边的墙,这不看还好,一看立刻就让她的火气全部冒了出来。   只见那墙上土砖堆砌,只有中间一张纸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笔迹风流又潇洒,偏又有几分调皮,就和它的主人一个样。   花无缺见她僵着身子不动,也好奇地探过头去瞧,那纸上墨水已干,几个大字甚是夺人眼球:荷露,坊间春事多少,我改日教你多少。   守卫见这两人立着不动,面面相觑了一番,以为他们在纠结另外一件事,于是好心地解释道:“本来我们不住阻止那人,他却自顾自塞我们银子……咳,我们并没收。只道他是归家心切,而他也说了,他只想让自家兄长和自家小妹看见。你们有所不知,他当时写了好几张,字迹却都是歪歪斜斜的,一时情急就把全部撕了,接着又亲手写,并且说‘兄长你一定会喜欢的’。”   花无缺听完,摇头无奈地笑:“没错,喜欢到不行。”   “我也喜欢。”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荷露脸上的麻子几乎皱到了一起。她一个转身,整张纸立刻就随着风飞了出来,成了碎片散落在周围。守卫见状,一声不吭,又恢复了雕像姿态。   荷露转念一想,自己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担心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要不是看他和自家公子关系特殊,谁会多出心思去照顾。   直到来到酉阳,一直沉默的花无缺这才来了兴致。彼时台上正在进行紧张激烈的比试,现在的这场是琴和筝的较量,虽然不是很磅礴,但曲儿公整,行云流水。花无缺注意到琴筝旁边的仆人对她们甚是恭敬,看上去不是一般的身份。   正思索间,就见台上的看了过来,朝他微微一点头。   现场太多人,嘈嘈杂杂的,下一刻就见看客席最前方一阵骚动。有人一声又一声的喊叫传进了他耳里:“死人了!又死人了!”   风声划过耳,有点嗡嗡作响,花无缺突然像想到什么,眼睛一眯,竟笑了开来。荷露怔怔看着,心头冒起冷汗。她心虚,压低声音道:“公子,你可是都知道了?”   花无缺坐着,没有管乱成一通的人们,照样全神贯注看向台上。他漫不经心道:“知道什么?”   荷露更心虚了:“张菁不是故意不过来,而是……”   花无缺笑道:“而是她给你下了迷药,她自己跑了。”   荷露垂首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花无缺合起折扇,道:“她要走,那是她的事。我答应了要帮,自然是要帮到底。”   荷露踌蹰,想着要不要把最近听到的传闻说出来。   花无缺道:“此刻台上的,你可知是什么人?”   荷露寻着看去,只见抚琴者眉目如画蛾眉皓齿,柔荑轻弹,似乎就有画中仙从画中款款过来,那体态,分花拂柳,那神情,闭月羞花。就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人认真在听,只因这世上谁抵挡得了如此诱惑。   再看执筝之人,同样是女子,却与刚才不分秋色。她低着眼,眉色淡然,似在相邀,看看有谁愿意放下手中事为她画一画眉。指上弹拨间,猛然一转调,竟令在座之人心头一颤。忽而走吟,是那玉洁冰清,忽而悲唱,是那千古痴情。   荷露不懂乐,自然不懂乐中含义。她只觉得好听,觉得这两人相貌不俗。她将这些想法告知花无缺,并道:“身体纤薄却有力,眼睛水灵却深不可看,不似是娇弱之人。”   花无缺笑道:“因此,纵使死了人,我们仍在这里坐听,也是有道理的。”   荷露跺脚:“公子,都道你是在看美人,孰不知大多数都在看你。”   花无缺又笑:“有何不可?看我的,除了目之所及,还有目不能及,不信你看?”   随着他折扇一指,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站立在台上,左是琴者,右是筝者,他似在左拥右抱,又前后不沾。他着一身水蓝色的短衫裤,戴着白色雕花的面具,红色头绳一跃,将那千余发丝揽入怀中,足尖点地,如天神下凡!   看客席上的人跑了一大半,说是有人死了,却见不着死人,有官差在撑场面,估计已然收拾残局。那边闹哄哄,已没有人再看这边的情况。   不过就算花无缺心中翻江倒海,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台上的男人出现又消失。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靴子,往上看,原来是个官员,肥头大耳。   花无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恍然笑道:“是我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口是心非   小鱼儿跟上了运盐车驻扎的方向并裹紧了斗篷。这里所属一个大镇,本来是人潮拥挤的地方,马车却偏偏停在此处。虽然已过半夜,这个府邸却还是灯火辉煌。沉思了片刻,他决定侵入去看看。   镇区的官说到底就是知县,可这里的守卫却足足多出一倍,若按律法,是犯上的。小鱼儿虽没身临其境过,但他自小听恶人师傅们讲故事,在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饱读诗书,对当朝的人员配置也是大致了然。   盘腿待在房檐上,他左顾右盼。   正想着要不要去运盐车里看看,却听到屋里有动静。发言的这位明显就是此地的官员。但见他浓眉大眼,也不是什么奸良之人,他们慢吞吞交换身上的信物,作样子对饮了几杯酒就起身离去。   那边也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衣着光鲜的人?还不正是之前运盐的小厮!只是涂了几把泥,换了一身行头而已。   小鱼儿冷笑,直想拍手叫好。   连续跟踪了几天,难免有些意外。   知县派来的人将运盐车拉去了别的方向,跟原先的路线刚好来了个相反,虽然不是回头路,却也不是预先备有的路线。   显然那些小厮也被吓到,在山路中央停下休息后借口出来找地方撒尿,这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声音,仍是上回小鱼儿跟踪的一干人:“老子哪知道!”   “摆明了这知县坑咱们呐!”   “你觉得真是知县?”   “呃?”   酉阳管三县,其中一县便是岚县,这个地方小鱼儿知道。说它是镇,却比镇大许多,说它是城,又比其它的城小太多。但它占了个完美的地势,而且又盛产□□和名人,所以一直都是人们争着来的地方。   “苗疆两大美,上有城中白宓,下有岚县风琴。”如今住在恶人谷的月琴,便是出自此地。这些天守卫们都在哼唱着这个民谣,想必是快要到岚县了,都把腹中的□□给勾了出来。   自从确定这些运盐车到了岚县暂时不会走,小鱼儿便先进了镇。   人们穿的都是藤条衫,有点像轻麻的布料,但相比稍微厚了点,颜色也极是单调,一般都以浅色为主。如此,当花无缺和小鱼儿出现在街道时,大家都为之一惊。   小鱼儿先开口道:“公子,你从哪里来?”   花无缺微微一笑:“我更想知你从哪里来。”   小鱼儿摇头晃脑道:“我一个穷小子,来自哪不都一样?可你引人注目,我自然是替她们问的。”   他手指的方向,是街道两旁,绞着手绢的姑娘们羞色难当,又瞟了几瞟,只觉得看不过来,又不甘心。这回听到小鱼儿说话,争先恐后点了点头。   花无缺凝注着他,道:“我来找人。”   小鱼儿看着他道:“找到了?”   花无缺失笑:“找到了,只不过那人滑溜得很,下回要走我也是留不住的。”   小鱼儿叹道:“看来公子长得丑,怪不得那人也逃开你。”   经过路过的商人行人一见衣着奇特又生得好看的这两人便眼中发亮,硬要扯过来吟诗作对一番。   小鱼儿见状,怜悯地看了看万花丛中一点白的花无缺,同时也冒起了酸味儿。他伸长脖子大声道:“姑娘们,我也是男人,何不找我问?像那颗木头脑袋,能告诉你们什么?”   话音刚落,众人把头转向他,静了片刻。   他所言非假,只是一直摆着张臭脸,谁敢靠近?倒是白衣公子笑得如沐春风,让众人心中一动。白衣公子目不斜视,视线降落处却总是在对面,相视一笑时总觉得旁若无人,又似乎理所当然。   他们来到整个岚县规模最大的盐商号,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换作前几天,小鱼儿会想这是官府私自藏盐,而如今,他已然知晓原因。思索了一会,趁花无缺一分神,便趁机闪入了书房。   俗话说知己知彼,但瞪眼看着满室的书籍,他还是皱了皱眉。只见书架早就七零八落,上面的书籍各自摊开在地面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有些甚至都不成原样。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人还没怎么动,那边已经有人嚷嚷着冲了进来。那人一身深蓝色服饰,腰间挂着的玉佩极其地耀眼。如此大气的一个人,竟是帐房先生!   坐在房檐上,心道这苗地真是藏龙卧虎。他先前意外地一点都不着急,只因不肖片刻,腰间一紧,立马就有人搂着他上了屋顶。如今两人额头相碰,鼻尖相抵,如若忽视身下情景,这就是一场美妙绝伦的幽会。   只听帐房先生大声道:“既然烂成这样也就没办法了……你们过来,将这些烧了。”   不一会儿,又听他道:“这里有一张纸,去找之前合作的那些民间混混,把这些谣言散布出去。记住,不可大意,低调行事!遇见有六个人一起出现的话绝对要跑!能跑多快有多快,能有多远跑多远,听到没有!”   “是!”   房檐上偷听的小鱼儿高高挑起两道眉毛。他沉吟,却见花无缺认真盯着他,他愣了愣,耳根爬上了粉色。于是恶狠狠道:“想你是在移花宫长大,一定从未看过星星,今儿我带你来,你不感谢我,还瞪我做甚?”   其实小鱼儿的表情越多,就只能说他有多想欲盖弥彰。夜晚的星辰估计确有许许多多,这些花无缺已然瞧见了,因为它们就被映照在小鱼儿眼里,波澜起伏,撩起了银河,也撩起了沉寂的眷慕。   搂他腰的手没松开,反而扣得更紧。花无缺低声道:“我有时会庆幸,幸好我们是亲兄弟,所以纵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鱼儿的下巴搁在花无缺肩上,听得目光闪动,心中狂跳。他道:“我不过是凑个热闹,看在盐荒之际,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花无缺笑道:“我是跟着你凑热闹。”   小鱼儿咧开嘴角哼道:“你闲得很,找我找得真快。我有时会很讨厌亲兄弟的关系,我想骗你一些事情却总骗不过你。”   花无缺伸出手指,指腹一按,描绘起那两片仍在说话的唇。自己则念出了一曲古怪的音调,绵绵延延,十下便停。瞬间,他的手指已被含住,不安份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细细舔着,眼里的捉弄一览无余。   同时,一只全身雪白的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手背上,小小的黑眼睛亮闪闪的,尤其地可爱。都说物似主人形,如今它专心瞧着主人的肆意妄为,又瞧着那根手指抽了出来,换上的是火热的吻,为这夜色蒙上一片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空穴来风   知县林启杨几次经过院子门口都发现花无缺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刚开始他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几日来都被那些死人事件折腾着脑袋,睡不着是正常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新官上任一屁股火。   但后来林启杨就纳闷了,为什么只看着却不说话呢?难道他身上长了虱子?这么想可不得了,赶紧弯下腰观察观察。咱们的这位知县大人有个小秘密,那就是年芳四十,至今未娶,所以极其顾及形象。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花无缺动动身子,终于开了口:“在下谢过林大人相救一事。”   话说无故死人无故被官员下令捉拿之时,荷露拔剑就想上前,花无缺轻轻一动,移步挡住了她,并在背后给她比了个手势。   “他说你先走,”台上的似乎对这些歪门邪道研究地很清楚,于是径自解释。花无缺看了她们一眼,这才朝荷露点点头,荷露打死不从。   “怎么了,你们给我抓人啊!”   现场没人敢动,台上的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私语相谈。抱琴的绮罗道:“主子,我们要帮他吗?”   “不,静观其变。”收起筝的凌霄退到了人群后头,视线却一直紧紧盯着花无缺。她还是高声解了围,只听一阵铃铃嗓音道:“你们不应该先调查一下么?”   官员怒目道:“有什么好调查的!这个人就是凶手!”   花无缺一听,面上一冷,闪身换个角度,一身的杀气暴起。   僵持了很久,直到另外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个人过来,花无缺才恢复了平时的祥和。   这是一名跟燕南天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上前看了一眼花无缺,又看向那官员,呼道:“本官还在彻查真相,你瞎凑合个什么劲?”如此言语,激得那名官员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他身后的侍卫站了出来,低低道:“杀人偿命,此乃常理。”   荷露冷笑道:“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家公子杀人了?”   侍卫觉得这不过是市井之人,说话声不禁大了起来:“大家都慌作一团,唯独你二人仍站在原处,难道不成疑?”   荷露道:“我家公子好乐,在此一听,又有何妨?倒是你们眼睛长在头顶上,看的都是污秽的东西。”   侍卫们对望一眼,齐声一喝,竟都枪剑在手。林启杨两边一看看,高声道:“既如此,我有个建议。收押此人于本官府中,五天时间,让他查明真相,若洗脱罪名,便各自无事。”   他说的在理,又是一县之主,众人开始附合起来,很是赞同。那官员纵有多不愿,也是低着头连连称是。这边花无缺制止住荷露欲与那些侍卫开打的冲动,拱手道:“多谢。”   林启杨也朝他一拱手,笑道:“某位公子可是常在我面前提你的大名呢,虽没见过,但早对你的事迹背得滚瓜烂熟。原来你喜好男色啊,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把自己家的外甥女嫁给你呢……”   荷露面上一黑,已知作祟者是谁。而花无缺听了只是眯了眯眼,笑道:“大人严重了,在下不过是莽夫。”   *****   本来以为只是一根布条而已,却怎么也摘不下来,就像有生命的东西死死附在眼睛上,那感觉阴阴湿湿的,极其不舒服。小鱼儿无奈,很想暴走。   黑暗使他压抑,这是他不为人知的弱点。现在换成了敌在明,我在暗,相当不利。盘腿,稍微调了一下息,小鱼儿能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窜动,那正是当天吸入不知名的香气后产生的事物。   昨晚那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他真没想到来者的条件只是让他去制住花无缺的行动,想了又想,花无缺除了来找自己外,也没干什么。啊,确实有干什么……想起两人如胶似漆的画面,他腹中一热。   这些人做的事都笼笼统统,随便一看只是这里死了人,那里死了人,相隔千里,也不会瓜葛到一起,但仔细一想,却不只如此。花无缺啊,假若你知道我站在与你对立的那一面,你会怎样想?   辗转之际,小鱼儿只感觉一股腥气往喉咙上涌,接着身体一阵抽搐。该死的!   来者刚踏进门,就见小鱼儿坐在床头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二话不说就想朝其脖子掐过去。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小鱼儿对四周的反应尤其地敏感,虽然被封住了脉使不出武力,但下意识的防御及对抗他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对方靠过来,他就翻个身直往床栏跃去,嘴里还笑笑:“如此性急是要做什么呢?”   来者本就有玩弄男童的喜好,被这么一调笑更是蠢蠢欲动,舔了一下唇缓缓道:“如果江公子愿意,我倒不妨一试。”   小鱼儿笔直站在一边,冷哼道:“若要我帮忙做事,就放尊重点。我现在只当你是放屁,别放太臭了,脏了我的耳。”   来者阴阴笑道:“哈哈哈,果真是伶牙俐齿的江小鱼,这一身气势丝毫让人看不出你被囚禁了。”   小鱼儿耸肩道:“天下之大,我哪里不能去?你也别小看了我,说不定明天你就翻船。”   来者倒也不怕他会打什么鬼主意:“我说江公子,你不用挂怀蒙住你眼睛的那布条,它不是你们这些普通人动得了的,如果你妄想动用体内被封住的功力,只会让那布条越来越紧,到时假若伤到了你的眼睛,就不关我事了。”   来者知小鱼儿看不见,但也夸张地摆了个摊手的姿势:“其实我们看中你,是你的荣幸,苗疆之大,也该让你们川中的江湖人见识见识。”   听着这样的话,小鱼儿暗自握紧了出汗的手心。棒打出头鸟,那就跟你们演一场戏。戏台是……苗地?那旦角的话,有他,自然就有花无缺了,说不定还有更多人,更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他悠悠道:“不敢,我也是非常珍惜生命的。人活一世,不尽兴一些,到时两腿一蹬进棺材了,岂不是后悔莫及?”   来者哈哈大笑:“好!好!好一个江小鱼!我知你鬼主意层出不穷,就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莫衷一是   林启杨给的时间只有五天,如果五天内提供不了证据,花无缺就免不了牢狱之灾。移花宫天下闻名,移花宫新宫主即使利用人际关系来疏通,也绝对会留下污点,想必有心之人会借此来作文章。   花无缺故意走得很慢,就是希望凌霄能够快些跟上。说来奇怪,那日弄筝,除了匆匆一瞥并无印象,他们如今却并肩走在大街上。依凌霄的意思,这便是知音,是伯牙觅得子期的欣喜。   “此刻你我独处,你是在邀请我么?”凌霄笑,抬袖挽上他的胳膊,却被花无缺下意识地甩开。   他皱眉,淡道:“还请自重。”   凌霄挑挑眉,玉手交握,自言自语道:“我的枕榻前,有这个县盛产的桃花酒。”   花无缺应道:“酒香能醉人。”   凌霄抬头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花公子,你不喜与女人独处,却硬着头皮上来,无非是有话问我,何不说?”   就等这句话。花无缺展开折扇,微微一笑道:“你怀里的面具,从何而来?”   凌霄一怔,将面具取出来,白色的具有手感的材料,略微还有些寒意。花无缺默默看着,听见她说:“这是我苗地的东西,但凡成年男女基本都会配戴上。因为我们……面容姣好,容易引来藏有不轨心之人。”   她只说了一半。对于这样的回答,花无缺也只是相信了一半。于是他道:“你们只有一个工匠?连做的面具都是同一个样的。”   凌霄不置可否,只是拢了拢袖子说道:“你对我们有兴趣?”   “不,是你们抢了我的人。”思来想去间,还不知凌霄问些什么,就答上来了。说完后才惊觉有异,脸上通红。他结结巴巴改口道:“我是说……是说……”   “我自是苗人,但你的人是谁,被谁抢,我却丝毫不知。”凌霄踱步至湖边,湖面倒映出她曼妙的身形和素颜的美貌,“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个醒,花公子。”   花无缺神色不动,拱手道:“但说无妨。”   凌霄好笑地看向他:“当初有个大巫出走来到苗疆,才会有后来的蛊术盛世。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将蛊术之秘完璧归赵,却迟迟未做,你可知原因?”   花无缺以眼神示意可继续讲下去。   凌霄又道:“造长城,乃其中之一。”   花无缺闻言,奇道:“官家事,与我们江湖人无关。”   凌霄大笑:“非也,世上皆知江湖能与朝廷分庭抗礼,只因人才辈出,本领各有,英雄少年比比皆是,包括花公子你。”   漠然地注视了凌霄一会,花无缺淡道:“移花宫不过是棱毛一角。”   绮罗见花无缺走远,便从暗处闪出来,朝凌霄低眉道:“主子,这样估计不太好。”   “为何?我觉得挺好。“凌霄坐在回廊上望着烟波流离的湖,掩嘴轻道:“我看中他,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绮罗责备道:“你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万一被他……”   凌霄笑道:“无缺公子天下知,别人会一传十十传百,唯独他不会。”   绮罗道:“主子,不过是两面之缘,为何如此信任一介江湖人。”   凌霄扭头看着她,半晌后才答:“你我又何尝不是江湖人?”   *****   台上换了人,琴瑟合鸣,低低扬扬,不像在比试,倒像是在嬉戏。不仅轻声哼唱,还眉开眼笑,看客席上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趁大家沉迷之际,小鱼儿霍地站起身,朝后方的南巷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他连忙从地上跃起,跳离两人之间狭窄的距离,退回拐角。这是他情急之下做错的举动。被逼进一角的他无处可藏,虽有轻功但无发功之力。   迎面而来的剑尖直直向上,挑开了他的面具。   瞬间那双经常会入梦的眼睛落进花无缺的视线。水蓝色的衫裤倒是很适合这人,仿佛一尾逍遥自在的鱼儿,想要做做游侠,又想做做坏人。见他背靠在墙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花无缺多看了一眼地上沾满血的剑。   他道:“武功被谁封了?”   小鱼儿嘻嘻笑道:“你在说些什么?几日不见开始说胡话了。”   “你当我是女人,要你保护我?”花无缺盯着他,忍不住将多日来准备好的质问说了出来。   小鱼儿轻道:“我从没当你是女人。”   还没反应,又见小鱼儿缓缓抬起眼,歪过头一笑:“但我也没当你是男人。”   花无缺被哽,脸上很不好看。对方似乎猜出了他准备做什么,先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脸凑了过去。   身高差是小鱼儿的痛,他的脖颈一阵酸,只在花无缺唇上一点就要离开。可后者岂会容他这么做?他伸出手,大力非同小可,更何况这时候小鱼儿半点内力武功都没有。   小鱼儿任由他托着自己的后脑勺,配合他的亲吻。呼吸交错间,小鱼儿冷笑道:“你女人缘一向挺好,怎么,一个都没试过?”   一停一顿的空隙里,花无缺并没说话。他把小鱼儿抵在墙上,眼神非常专注地落在软软的触感上面。接着,他低下头,直接吮上,并探入舌尖,追逐着另一只灵活的舌。   小鱼儿的口中被湿热侵入,属于花无缺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他低吟一声,伸手下意识地拽住花无缺的袖子。   花无缺低笑:“你都看到了?”   一开始想不透小鱼儿这副忽冷忽热的对待,但仔细回想,马上就有了结论。小鱼儿却不说话,只在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声音,“咕噜、咕噜”,犹如他历经完罂粟花丛的双眼,喷射出了奇异的光芒。   品尝完无尽温柔,小鱼儿笑眯了眼,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这是我杀的。”   从未想过和这人还能有这等连系,且越陷越深,花无缺顿觉奇妙,又不想放开。他笑道:“不是你,但你知道是谁。”   小鱼儿瞪他一眼,哼道:“我不知道。”   花无缺微微一笑:“你不相信我?”   “相信,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小鱼儿转过身,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捂上胸口,忍耐着蛊虫发作的疼痛,苦笑:“我是担心有一天,我只相信你,却不相信我了。”   花无缺怔住,低眉看了下右手,青黑青黑的像挂满了藤蔓,一根根曲延爬在上面,触目惊心。再抬起头,小鱼儿已然不见。   曾经的小鱼儿,武力远不及他,如今却如同看了天书,一日一日见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殊途同归   再见到张菁,已是四日后,她来到林启扬面前,扔下一把弓箭,娇声道:“人是我杀的!抓我到牢里去,我不想活了!”   那是一把雕纹金身的弓箭,仅是看着就让人寒毛直竖。而那死者的伤口,正是弓之所为。林启扬一时半会没了主意,这不过是凭空出现的姑娘,来势汹汹,确实像她所说的,不想活了。可堂堂知县,岂能因为一句“不想活了”就盖棺定论。   他叫来花无缺,问花无缺认不认识对方。   花无缺与张菁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后又各自转过头。他轻轻皱了眉,说道:“这位是小仙女张菁,亦是慕容山庄的人,绝无可能参与这些事。”   张菁看着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花公子就有可能参与这种事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护着我。”   花无缺的眉头更深了,却没有再开口。林启扬听完,说道:“张姑娘,依你所言,你们两人相交匪浅。”   张菁昂着头道:“不只我和他,还有一人。”   林启扬问道:“何人?”   张菁道:“江小鱼!”   林启扬道:“哦?”   林启扬虽是官家人,但也听过这个大名。邻里常去坊间玩耍的孙儿每每回来不仅捎着一串冰糖葫芦,更是将那说书人口中的趣事一一道来,其中不乏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而江小鱼和花无缺便是其中两名主人公。   张菁道:“你若知我们的关系,自然不会相信花无缺的话。他一心只关心他弟弟,我却讨厌他弟弟,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出头为我抱不平,光这一点就引人议论。”   花无缺敛起笑,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林启扬沉吟,道:“素闻花公子品貌非凡,你们既然认识,那他便已待你为友。为友请命,本官觉得并无不妥。”   张菁凄然大笑道:“我都不想活了,竟没人置我于死地。我若想杀人。十头牛都拉不动我。”   默默在监牢门口站了一会,花无缺抄起桃花酒便走了进去。张菁老远就见着了他,道:“都是你,不然哪用审半天,我自然有罪。”   花无缺垂下眼道:“在下愚钝,不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即使知道并不能怪他,但张菁满腹的压抑早就想那样发泄发泄。如此想着,抢过花无缺的酒拆开木塞就喝了。桃花独特的香味,冰凉像流水一般滑过她的喉咙,直逼得她泪如雨下。   花无缺一怔,道:“这……”   张菁大哭道:“我恨!恨小鱼儿和你多管闲事,恨我为何找上你们,更恨……!”   她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昨日鲜衣怒马历历在目,谁会知小仙女张菁也有这般模样?   想起小鱼儿的吩咐,花无缺拿回酒,道:“你就待在这里,坐等时机。也别说我们,我们只是在做想做之事。”   张菁睁着眼,干掉的泪花沾在她脸上,犹如抓花了脸的小花猫。她扑哧一笑,又是那样明艳动人。而花无缺早被她阴晴不定的表现惊呆了。他一向最怕跟女人交流,先前在哭泣声中手忙脚乱,现在又因突兀的笑容支吾半天。   他叹道:“若小鱼儿在就好了。”   不知不觉产生的依赖不知不觉刻骨铭心。当想起那个人,手心的古怪纹路并未消失,他心中咯噔一下,拨开云雾见青天。   张菁看了看他,道:“你们越来越相像,是相互影响,还是已然以对方马首是瞻?”   花无缺闻言愣住,他原来一直是这样看待他和小鱼儿之间的感情么?那种失落与不舍,想将小鱼儿栓在身边的欲念,竟早就人尽皆知。他却还在沾沾自喜,为只有他知道而苦涩参半,就不知小鱼儿在心里怎么个偷笑法。   刹那,男人眼中的温柔深沉似海,无边无际,置身于此,是会就此沉溺还是尚存城府,却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才知晓。   如此这般,迎来了第五日。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为震惊的是林启杨,因为小鱼儿来了!   话说自从花无缺去探望张菁后,林启杨少不了又是几番打扫,好不容易焕然一新,还没舒服居住几个时辰,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玉簪竖起的黑发,偶有几分蓬松,但衬在那副笑吟吟的精致面容上,却意外地有一种让人格外开心的气息。水蓝色的短衫很是适合他,为他增添了几道潇洒的傲然。   林启杨瞪眼,只觉此人眼熟得很,是不是在哪见过?   小鱼儿今天心情很好。他笑道:“林大人,我来看你,虽想带些什么特产,但见你早已备了如此多的厚礼等我,我再准备就太不够意思,所以我两袖清风地来了。”他径直进来坐下,随手拎起一只紫玉杯,朝林启杨莞尔一笑。   林启杨抖了抖双腿,心想你为何能将“两袖清风”用得如此厚脸皮?他道:“江湖上常说小鱼儿小鱼儿,本官这回可是亲眼见着了。”   小鱼儿倒也善解人意,哼道:“就不知林大人竟也对江湖感兴趣,那你这儿一定有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酒,对么?”   林启杨见状腿抖得更狠了,也更加确定自己绝对是见过此人的。想起花无缺和张菁,他欲言又止。   小鱼儿似没看见,转头道:“你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我的消息,我自知分寸。”   林启杨疑惑道:“花公子也不行?”   小鱼儿嘿嘿直笑:“不行。”   抱出一坛珍藏了很久的白槐花酿酒,林启杨的心抽抽地疼。不过竟然还要瞒着花无缺,这真让他大吃一惊。要知道人家可是对此人担心得很!林启杨正在想要不要将这回事告诉小鱼儿,却看见自己的酒被他拿起就往嘴里灌,突然一股子火打体外冒。   林启杨道:“你在本官面前毫不忸怩作态,难道真如传闻所说,无所畏惧、古灵精怪、逸群之才?”   白槐甘甜清爽,沁人心脾。小鱼儿笑嘻嘻道:“林大人干嘛呢,看我笑话?”   林启杨只知自个儿的话打水漂了,他道:“喝酒不是这么喝的……”   小鱼儿道:“那要如何喝?是甩开膀子,还是扯开袖子?”   林启杨抽抽嘴角,提醒道:“江公子,你若喝醉,我就要招呼花公子过来扛你回去了。”   小鱼儿继续笑道:“素闻岚县林大人刚正不阿,没想到酒也有几分公正,到底是一方水养一方人,无半点粗糙。”   咱们的林大人认为自己今天是吃坏了东西才会连续几次出现恻隐之心。他道:“江公子取笑本官,是也觉得牢中饭食可口?”   小鱼儿似笑非笑道:“盐荒,米贵,穷小子能有一席之地已是享受,哪里还有闲暇管其他?”   林启杨的面色微微一变,严肃道:“你今儿来,目的是什么?”   放下酒坛,小鱼儿伸手抹掉嘴角酒渍,豪气干云:“江湖与官场,总是不同的。我找上你,和你找上我兄长,若不是出于同样的心思,我只当是眼睛瞎了。”   他一走,徒留地上残骸,还有门那边安静站立的男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返璞归真   “我是新上任的知县!”   “……”一句话让通天虎刘杨一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会。这人与其说是知县大人,不如说更像个账房,一股书卷气。想了又想,他对旁边的五毒神姑贾宜道:“不知他们几个有没有收获。”   他们之所以会结伴,无非是上回小鱼儿拉作一起的商谈。虽结果不欢而散,但为证明自己并没有为害慕容山庄,便亲自辗转于各方。   再者,这些日子下来,穿梭于坊间也听到不少慕容家的故事。那里也是响当当的地方,自那里出来的都是不凡人物,久而久之,不由地主动了起来,想着能为武林做一回好事也并无不可。   他这样想,却没敢与贾宜说。   贾宜闻言道:“清者自清。”   他们刚从水果摊踱过来,刘杨手里还攒着一袋梨。贾宜首先发现知县林启杨,见他也乐呵呵与摊主讨价还价,不由说道:“大人,朝礼临近,你怎还在此?”   林启扬挑了几颗光滑的苹果,回过头道:“还有几日,已准备就绪,这里苹果新鲜,要不要也买几颗?”   刘杨不是本地人,抓住他话里的意思,问道:“朝礼?”   贾宜不耐:“过几日你便知。”   她先走在前面,刘杨去了又返回。只见林启杨还在吹着风谈话,话语里多加了句:“小兄弟,我想问你识不识得一人!”   刘杨奇道:“何人?”   林启扬拱手道:“此人姓花,名无缺!”   刘杨看他一眼,道:“花公子天下盛名,我生于市井,问我有何用?”   林启杨笑道:“都说江湖中人见多识广,想必你一定认识此人。据说三头六臂之身无所不能,我一个新官上任,为保小命,倒非常想雇他来做我门人!”   三头六臂之身无所不能……刘杨瞠目道:“谁告诉你的?”   林启杨面向北面天空一拱手,自信十足道:“当然是受我们先帝托梦!”   *****   三日后就是“朝礼”,街道上开始有官兵执剑走动。每年的六月六,已经形成一个传统,祈求苗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进入岚县的车马越来越多,林启杨忙进忙出,只恨老爹为甚只生他一个。   小鱼儿推开门,便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黑发上铺满月光。他无声无息走过去,却还是被发觉,一个转圈就让对方从背后抱住腰,脑袋也搁在自己的肩上不停地蹭。   小鱼儿小声笑道:“花无缺,你是人呢还是一头野兽。”   花无缺道:“怎样都好。”   小鱼儿不赞同道:“可世上哪有像你这样脾气好的野兽?”   花无缺被戳中痛点,闭上眼轻轻一笑。   此时他虽温柔地揽着小鱼儿,可杀意没有收敛,连周围的树叶也被其影响不停摆动,张牙舞爪,看着人心惊。小鱼儿握上他的手腕,道:“还在生气?”   花无缺叹道:“你瞒我,我却怪我自己。”   小鱼儿眼睛滴溜溜直转:“我瞒你什么了?”   花无缺道:“且说你被什么人缠上了。”   小鱼儿道:“只不过见着一个胸无半点墨,但藏有千百计的人,不过与江玉郎相比稍逊。”   花无缺一顿,闷着声道:“那他斗不过你。”   小鱼儿笑道:“自然。”   花无缺转口道:“可我不喜你提江玉郎。”   小鱼儿大笑道:“勾心斗角的事我在行,江玉郎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你管他做什么。”   花无缺沉默,吻上他的颈项,轻声道:“大事无妨,有你便可。”   “大事都快过去了……”小鱼儿仰头看了一眼高悬在空中的明月,回过身,拉下他的脑袋便吻上。   月光给两人披上了纱衣,添了无尽的暧昧。那纠缠着不肯离开的唇齿一片湿润,更有几滴从小鱼儿的嘴角溢出,落进衣襟。   花无缺尽情地在他嘴里探寻,手也不自觉沿着小鱼儿的衣衫滑下,这就要一撩衣带。小鱼儿咬在他唇上,提醒道:“你要林知县看见自己的客人被江湖小魔星给攻陷了么?”   花无缺停下动作,意犹未尽地舔上他的下巴,后者扬起头,剧烈地喘着气。“你难道不是已经被攻陷了么?”小鱼儿听到花无缺这样说后,不由自主地低吟了一声。   他喃喃道:“兄长生来是吃我的?”   花无缺微微一笑,在月下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小鱼儿恢复了清明,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想要你帮忙办的事,你怕是已做完了。”   花无缺回道:“嗯。”   小鱼儿扬起脸道:“可我觉得不好,你做完了,那我做什么?”   花无缺道:“你可告诉我,你体内的蛊是什么。”   小鱼儿乍舌,东张西望急道:“荷露呢,怎么没见她,该不会是见到我来躲起了罢?我大不了不给她讲坊间春事,别避我如洪水猛兽啊。”   花无缺眼神一黯,微微垂下了头。小鱼儿看着,心头一揪,摆着手道:“你信我就别担心我。”   花无缺摇头。   小鱼儿瞪着他,无可奈何,却又拿他没办法。环起双手仔细瞧着眼前这人,小鱼儿笑问:“若林大人突然找你,你怎么办?”   “破门而出。”   小鱼儿挑眉,“哪来的门?”   花无缺抬头看房檐,得出结论道:“还是屋顶好。”   小鱼儿听罢笑意吟吟。他低着眼,细长的眉睫仿佛一把把小扇子,时而顾盼神飞。花无缺眯起眼,将食指伸进他嘴里细细拨弄了起来,瞬间小鱼儿的双眸琥珀流转,明明暗暗。碎碎的吟叹溢出他的喉咙,小声的,像一张大网罩上了花无缺的全身。   小鱼儿眨眨眼偷笑道:“你有什么顶着我。”   花无缺尴尬地直咳嗽,连忙收起动作道:“错觉,错觉罢了。”   小鱼儿哼道:“那个凌霄,是个大美人,没法当她是错觉。”   花无缺没想到他还记着,于是道:“我和她好久未见了。”   小鱼儿大声哼哼:“说不定,她明天就会在你房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未雨绸缪   周遭都是人,攘来熙往,一个抬脚一个缓步,并不着急。经过城门守卫时,大家都有规律地停下,拿出牌子给其观看,检查,无误后,方可前行。   林启杨官袍加身,官帽罩头,有模有样。他神经兮兮地拉着袍角过来,不好意思道:“让花公子当我护卫,实在抱歉,只是现在人手不够,不得已才为之。”   花无缺白衫墨发,长身而立,摇扇笑道:“在下并无要事,借此机会观一观也是好事。”   林启杨眼睛一亮道:“岂不是?两位武艺高超,我倚仗即可。”   他说的是两个人,除了花无缺,自然就是凌霄了。这被小鱼儿一说即中的画面,就发生在今天早上,直到拉开房门,花无缺仍有些许出神。只因凌霄面上红润,对他说道:“花公子,朝礼已始,可愿与我同行?”   “令牌!”守卫高声一喝,张手一伸。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往身上掏。林启杨最快,伸手往腰带上一扯,牌子就飞到对方手中。上面赫然耸现“知县”两个大字,后面则是象征国家性质的龙纹图饰。   守卫看着眼前这样,堆笑道:“大人,小的并不是说您,是您身后的……”   这领头人年龄尚在十七八,但神情英武。花无缺一看,眯了眯眼,已知此人的面容并非原生原相,立马理出了个头绪。   这时凌霄已将牌子递了过去,只见那牌子正面是跃于苍穹的凤,后面是雕纹的刻篆。守卫放在眼前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看,紧接着死死地瞪她道:“这牌子从何而来!”   凌霄不疑有他,问道:“怎么?”   守卫大声道:“牌子从何而来!”   凌霄皮笑肉不笑道:“莫不是有意为难我?”   守卫把牌子扔了回去,后者张手一接,道:“做什么!”   “持着此令牌,自然是身份特殊的人物,然令牌的主人十年前已被擒,按理说这牌子仍在他处才对,何以在你手上!你是谁?”守卫召了几名兵士,似乎想要上来抓人。   花无缺扇子一合,挡在前面冷笑道:“阁下越权抓人好尽兴,林大人就在此,为何不问问他的意见?”   林启杨赶忙道:“这两名是我的护卫,他们此行是护我上山。另外……”他拉过守卫,道:“我却不知你是何人的属下?”   守卫瘦骨嶙峋,长着青黑色的胡渣子,像是反骨被拔,竟突然没声了。林启杨不理,这就带着两人上山。   原本还是山路崎岖的道,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攀岩,终于到达了顶峰。这龙头山并不高,但也算是酉阳绵延山峰中的其中一座,站在这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县。   一俯瞰才知道,岚县原来是回字形的,知府位于正中央,周围的是城中的街道和房屋。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和山峰刚好就处在了边缘地带,从上面望下去像是酉阳的防御线。   山顶很宽敞,没有多少大树,却有一个祭台,祭台之大,似极了武斗场。祭台上方遍布坐席,设有茶几,上摆水果茶水之类,每个间隙都有侍女伺候在旁,顶上还有遮阳布。   仔细一看,穿着银饰的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谈笑风生,似乎经历再多的不如意也不足以比拟这一刻。花无缺和凌霄分立两头,站在后方,再后方还有层层压压的众人,刚好可以将眼前所有人的表情一一收进眼里   场中开始喧闹了起来。攀亲带故的,互相吹捧的,一时间竟如市井里的小胡同。花无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无聊乏味的事情上面,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在不远处半空中飞翔的麻雀。   凌霄笑道:“鸽子被宰完了?现在怎么换家族了?”   花无缺看她一眼,微笑道:“姑娘别具慧眼。”   凌霄摇头道:“可在你心里,江小鱼才是第一。”   花无缺抿唇轻笑:“自然。但我对你的钦佩,是发自内心的。”   凌霄好奇道:“钦佩?我是做了什么,让你生了钦佩之意?”   花无缺扬起下巴,示意让她看再远一点的方向。那里伫立有几棵苍天大树,棵棵挺拔,笔直而立。明着一看,这些树被大风刮得四下舞动,像极了山上天然的屏障。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其中一棵乃是人为。   穿透树叶之后,点点日光洒在一个男人身着的水蓝色短衫上。   他坐着树杆,晃荡着脚丫,眼帘里清晰地映入场中注视他的人。他的左手手掌张开,一只麻雀立在其上啄着他手心的食物。他的右手手掌上躺着一只鸽子,鸽子被一箭射穿腹,血迹已干枯。   他看到视线里那个白衣公子收到了纸条,便伸出指腹给麻雀搔痒。麻雀细细地叫着,不一会儿,另一只麻雀就飞冲了过来,踏在女子手腕上,一步一步走过去,拿小脑袋去碰另一只。   凌霄看着手上安然的麻雀道:“那人可是通百鸟?”   花无缺道:“鱼和鸟,大概是天敌罢?”他说完,自己先笑了。   凌霄动容道:“你从不究其原因,却哪都去,是自信移花宫天下无人能撼动,还是区区苗疆比不过川中?”   花无缺负手淡道:“若不关我事,我不管,可既有我挂念之人,我为何不管?”   “哦?”凌霄笑道:“这回答真是妙,我怕是无福气,一生遇不着像你们这样互相扶持的人。”   花无缺默然半晌,忽然道:“天时地利人和,总是很重要的。”   想起恶人谷发生的事,花无缺感慨万分。曾经的他,压根不敢想,也压根没去想过。然当一切展现在自己眼前,他难道不是经过九折三回才找到自己的心意?没有勇气踩过坎坷,便永无法触及心中渴望。   他在想,等这边事了,那人会不会与他回去面对。   场中人数愈来愈多,众所皆知,朝礼会有酉阳天下闻名的摆手舞和鼓舞,又因苗疆祭祀神秘无比,吸引前来的除了官场人,还是江湖中人。   迎面走来的,发间束了个青冠,一身深灰色的外袍,白色的里衣点缀。此人拥有不错的容貌,如今正值青年,神采奕奕,只是眉宇间多了副不易察觉的阴郁。   花无缺多看了他一眼。   一队人马过去,大家还没整理好思绪,忽听一阵敲钟声,纷纷抬头,只见场中有人站立,抱住撞钟的木头狠狠地撞击。首先是一声。去年也参加过的人们这时脱口道:“宣抚司要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男人被众人簇拥着,从入口靠近。他黑色的衣摆带到了地上,掀起了一道褶皱。他勾起嘴角,那双琥珀色流转的双眸左顾右盼,颠倒众生。他昂首挺胸,步伐轻盈,腰间一把配剑,上绘暗紫色腾蛇图饰呼之欲出,让人直道此等名剑配主人真是风华之物,折煞世人。   宣抚司的落座,象征朝礼的开始。于是场中击钟又起,这回是二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昙花一现   祭台中间出现了一个铜箱,蘢纹雕刻,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孔,其身大概猫儿般大小,九名衣着大红的侍女分站两侧,垂手而立。   花无缺远远观望,能觉察到一股寒气从那箱子里冒出来。这时候虽然周遭人们并无表现,但对习武之人来说,是极其地敏感。   再来看祭台上,其中一名捧起了铜箱,置在胸前。司礼接过一旁侍女的递送,点燃了一支香,插在箱顶。烟雾袅袅,缠绕在台上几人周遭,远远看去倒非常像是海中蜃楼。   场中再没有一开始的嘈杂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各自伺候在一边的侍女也在找准时机给来客倒茶,动作干练,毫无拖沓。   那抱着铜箱的侍女从地上站到了祭祀台上,司礼也退场,来到宣抚司跟前小声说着什么,只见他点头,又拜了一拜。   侍女回过身,右手执起一个铜铃,大力地一摇。铃声清脆,幽幽袭来,使得众人引颈张望。可这边还没看完,那边其余八人已围着祭祀台一边缓步走一边挥身上的白色绫带,嘴里是声声吟唱——   “祈求苍天,泼洒雨露,北方玄神,佑我大明——!”   “祈求苍天,泼洒雨露,北方玄神,佑我大明——!”   “祈求苍天,泼洒雨露,北方玄神,佑我大明——!”   歌声悠扬,舞步奇特,在缕缕香烟的环绕下,似仙似幻。八人一个踮脚一个旋转就是一句,中间抱铜箱的侍女闭目而立,那铜箱里的寒气也跟着升腾,吹散在风里。   人们被这样的举动绕得两眼昏花,但脸上的神情变得肃穆虔诚,似是沉浸于其中。仍有絮语拂过,是赞美这舞蹈的,直说难道真要把那北方玄武之神给迎来?   林启杨见身后的两人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此乃镇魂舞。”   花无缺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赞道:“美极!那箱子里装的是?”   林启杨摇头。凌霄这又看向旁边的花无缺,见他手拿折扇从容不迫,心下有几分了然。她特意欺身,问道:“不畅言几句?”   花无缺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我知镇魂舞。”   镇魂舞是一种类似于古老的驱鬼舞之类的仪式,除了中间那个捧箱的人,另外八人都拿武器,其中有剑,有刀,有斧,有棍,有鞭,有环,有枪,有叉,这八样武器象征了无所不能的人民,代表广阔的土地。   此时台上仍在继续,歌声愈渐高昂,犹如备战时的紧张,尤为刺耳。这一起一伏让众人随着变换表情,惊疑为定。但见宣抚司不为所动,不禁暗自尊崇。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忽来一股压抑,只见一阵风“哗”地刮入祭台,来势猛烈,除了舞中的八人外,祭祀台上那人抱着铜箱生生退了一步,发间的丝带也被刮落在半空,成为一个弧线缓缓掉入地面。   在座的大家躲闪不及,齐齐“啊”了一声,衣袍被吹成了圆筒。   大家还在唏嘘,却见那宣抚司站起了身,眼睛看着那名抱铜箱的侍女,一脸迫切。大家再不敢继续呆坐,也跟着站起身,频频看了过去。   自那阵风过后,大家都若有所思看着侍女抱着的那个铜箱。只容纳了一个人的祭祀台上略显空荡,左右只有一根白色的雕刻着花纹的长柱和链条缠绕,把这侍女收在中央。其余的,便是绳子敛起的绸布。   这会儿不知什么原因,那个箱子变得寒气森然,时不时还伴有一阵震动。   只听宣抚司朗声道:“天佑我大明!”   众人见一个开光祭祀仪式已到重要阶段,不乏有些激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文士,文士有着一腔情怀,笔可作戎,斥贪官,报大志。   场中八名侍女在完成镇魂舞的步骤后,武器随着动作的起落带起了一阵阵冰冷的寒气,盘延在龙头山之上,统一进入铜箱的缝隙。这边宣抚司已踏入场,手中端着一个盛满酒的酒樽,仰头与那侍女对视。   侍女连续三个跪拜,这才把铜箱交至对方手中,然后长跪不起。   宣抚司一个旋身,目若墨星,举手投足间尽是悠然之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真气震开铜箱,首先印入大家眼帘的是浓重的寒气,如同雾霭般弥漫在场中内,后被风力吹散,飘到了众人身上。   寒气侵入体内引得大家一阵激灵,连忙搓着手臂交头换耳道:真冷!   凌霄也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冲花无缺道:“冷么?”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还行。”   铜箱里究竟是何物?显然已经吊起了众人胃口。他们纷纷伸长脖子,希望能看得更仔细。可偏偏眼珠子也是聪明之物,直在那位宣抚司身上打转,被他的一身气势所折服,嘴巴张着就是一呆。   但见那宣抚司伸手拖住了什么,环视在座众人,众人定睛一看,发现他手上托着的是一只懒洋洋的通体白色的神龟。大概茶壶那般大,壳白如玉,剔透光滑,嘴里还在吸取着四处散开的寒气。   它慢悠悠伸出头,回头先看了看托着它的主人,然后看向四周。   龟虽常见,但没人见过白色的。况且虽说玄武之神是龟蛇合身,但也没人亲眼见过。这一个注视,便都认为是召来了那北方玄神,个个目瞪口呆,起了身全往这边低垂了头,不敢造次。有甚者,也跟着大声道——   “好!好!”   视线从远处往回拉的时候,花无缺忽然瞧见那宣抚司已然回去座位,他翘着腿,伸手抵着额头,隔老远投来注视,嘴角一直挂着笑,含义深刻,让人心中一动。   花无缺蓦地有一种错觉,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就像天生存在般,在这个宽敞的地方霸道地跃进了他的眼帘。   花无缺失笑道:“他是宣抚司。”   凌霄闪电似地扭过了头。   花无缺看着她,笑道:“那你是谁?”   凌霄目光闪动,道:“我,一介无名之辈。”   花无缺道:“你看上面。”   祭祀台拐角处用绸布搭起的木桩前,有个人儿直直倒在地上。那是刚才抱着铜箱的侍女,脸上的妆花了,露出狰狞的刺青,深深地扎进她的血肉里。她趴在地上苍白着脸,嘴上还挂着黑色的鲜血,偶尔还抽搐几下。   她临死前说了句话,距离较远,无人听得清,花无缺却听到了:“呵呵呵,没想到我倒成了一枚弃子,可笑。”说话间还喷出一口血,一只虫子从她脸上的刺青里爬出来,随着出来的还有七窍流出的血,攀岩而下,恐怖得如同鬼魅。   她已经死了,脸上被蛊虫作窝,如今破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全场大骇,再看那宣抚司,仍旧纹丝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纷至沓来   境外人烟渐少,路径甚多,树木林立,七拐八弯。如果是一个外来人,绝对会在其中一道路口迷失。当然,外人是不会走这样的路的,他们会跟在商队后边或者宁愿绕远路。   所以,这条隐蔽的道,是供给于特殊人们的。这里举一个例子,比如出城打仗的士兵。树林密,便于隐藏。丛林多,便于掩护。弯道窄,便于行走。从这里通出外边去,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自然连本城人们都不知道打仗的确切时间。   不过,这些只是比喻。   一声马啸划破长空,只要扒开茂密的野草一直遁下去,就能看到几匹马在那里伸下颈来吃草。马儿一口又一口地嚼出“滋滋”声,显然已经饿了一段时日。它们的背上有坐垫,证明这些不是野马。它们的蹄子上安装有蹄垫,证明这些都有经过训练。   “奶奶的,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一阵抱怨声传来,竖耳倾听,其实就在马匹不远处。那里有石块林立,于石块后面掀开由人为造成的树丛障眼法,豁然开朗。   不只一名士兵,大概是一支队伍,三十来人,个个席地而坐,嘴里咬着草絮。他们闲来无事有些在发呆,有些在仰望天空,有些干脆蹲起来拔草。   估计是这人说话声太大,另一人低声骂道:“也不看看你有几两,少来冲我们发脾气!”   还有一人从仰望天空的动作里回过神,小声道:“这一个时辰的朝礼也要结束了。”   “可跟我们接头的人还没来?”   “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有一个中年人拨开草丛走了过来。只见他身穿铠甲,横眉竖目,颇有威严,看上去似是这群人的头儿。果不其然,原先懒懒散散的这些人立马转变了态度,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溢满冲劲。   “头儿,你总算回来了!”   “嗯……”中年人径直走到一边,士兵们会意,将他围成了一个圆圈,认真听他在说:“即刻撤走。”   士兵们嚷嚷道:“头儿,撤走可不是你的理,你是又喝醉了?”   中年人喝道:“格老子的!要造反也得选时候!”   听的人都糊涂了:“朝礼大家都在,适合一网打尽,这可是你说的……啊!”话还没说完,被拍了一额头。   只听中年人又道:“这回江湖中人太多,你们是要命还是不要命?”   士兵们奇道:“都有什么人?我只听说峨嵋派掌门神锡道长来了!”   “何止啊!”中年人道:“还有移花宫花无缺!”   士兵们瞪圆了眼,仓皇道:“移花宫?可是那个移花宫?!”   中年人骂道:“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移花宫?”   士兵们吓出了汗,对望了一眼皆是惊慌模样。他们问道:“可是要来……?”   中年人嗤道:“来解决你们?别高看自己,那样的人,还没有这么多时间。”   “那?”   “自然是来讨债的!”   士兵们一惊:“跟谁讨债?!”   中年人笑道:“那当然是宣抚司。”   祭祀台上出现的战马,不下三十匹,人们惊魂未定之余又吓出了魄,心想今儿是怎么了?约好似的大乱。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场中的男人,他一人站立中央,单手拉住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跃了上去。   前方马匹嘶叫不绝于耳,坐在看客席上首当其冲的江湖人,一个个赤手空拳就挑了起来,马儿们察觉到了危险,掉头绕圈疾走,瞬间土沙飞舞。   “这个宣抚司怎地好生奇怪。”   林启杨还在摸着下巴困惑,花无缺已然掩饰不住笑意,目光紧紧锁住当中的男人。   这时马群两边突然杀出了五个人,阴险地冲着宣抚司笑。宣抚司声音灵动,嘻嘻笑道:“各位有何贵干?”   “自然是让你死。”   他们的表情变得狰狞,直接翻身上马架腿就往马腹上踹去。宣抚司哪容他们这么快得手,双脚轻轻一跃就离开了马,任由它魂归地府去了。   “你你……你竟然弃马不顾!”愕然的何止他们,连看客席上的人们也为之一惊。   武人都是爱马的,况且按照如今情况,若弃马,便居于下风,实在是简单得很的道理。宣抚司笑眯眯地着地,岂会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他此刻站在两匹马的中间,一看就是待宰的羔羊。谁让他的外表就那么玉树临风、弱不禁风?   五个人又恢复了丑恶的嘴脸,狠狠扬鞭抽了抽身下的马,大喝道:“给我踩扁他!”   “来啊来啊,再不快点,你们就得死了。”宣抚司猛地一跃,便出现在了其中一个的身后,稳当当地站在了马背上。   他笑道:“我跟你说,我家的仆人都是和你一样的,我天天看他们都看到昏昏欲睡了,你该给我易个容……”   宣抚司笑逐颜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提起,扔到了旁边的马上。他们估计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就这么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手劲竟然如此之大,两人的冲击惊吓到了马,马一急抬起蹄子一下子就将两人拱下地去。   这样还不够,宣抚司丝毫没有留情的表现,一边挥那边的马将两个拱到看客席边边上,一边挥这边的马侧着走过去来了一个“马功身上走”,果然另两个惨叫着口吐白沫,短时间内是爬不起来了。   宣抚司见多出了两匹马,便跃起,反转拉了两边的缰绳,再各自一踢马背,马儿抬起前蹄子尖叫起来,踏踏着脚步直往栓马的亭子奔去。被他们追赶在前的,是最后一个落荒而逃的大汉,看上去甚是可怜。   这回倒好,两匹马沿路返回,吓坏了守马官,赶紧找工具阻拦去了。   林启杨忍不住大声道:“动作一气呵成,独特!”   花无缺看着激动,身体微微向前倾,恨不得施展轻功飞上去。定了定神,他望了望看客席那边。只见神锡道长和笑面佛陀斥一化合力绑了先前那两名大汉,所作所为博得周围人交口称赞。   好好一场朝礼已经变了模样,却没人有异议,显然看热闹这个念头成功左右了他们,又能得见宣抚司的风采,何乐而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天之骄子   又是一波,大刺刺上前,如此可见,现场已经乱套了。黑色的身影在十人左右的空隙间穿梭,跃起跃落,那嘴角轻松勾起,似乎很是享受。   光是观察他的表情是想象不出来什么的,再来看他的动作。只见宣抚司压根就没对人感兴趣,而是为守马官照顾起畜生来。他解下外衫,又解下缠绕住腰间的绸带,一扯成了两半。   他一边将短刀系起背在身上,一边将空闲的那段绸带甩了出去。本来它的质地就不差,疏开叠加的几层后将近六尺,这样困住三匹马足够。   甩了一下绸带,趁众人干架的功夫,他穿行其中,借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可怜的马儿拍屁股。这回可不得了,众所皆知马儿们一旦被欺负就会暴走,大汉们被晃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马儿们也晕了,一个个互相撞,撞得累了索性长嘶一声不干,将背上的主人一甩,不约而同散着步朝栓马亭边受宠若惊的守马官走去,那场面相当地壮观。   如此只剩下宣抚司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马儿的边上发呆。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察觉他开始絮乱的呼吸,想来要给三十多匹马做小动作也是很不容易的。   拉了拉缰绳,他乖乖巧巧地坐回了马背上,抬脚蓦地一踢,马儿吃痛就开跑。   “躺在地上的大侠们,我就不客气了!”宣抚司友好的语气透过笑意传递到了众人耳里,回不过神来的大汉们直呼不妙。   可这男人驾起马的速度就如疾风一般,地上趴着如此多的躯体俨然成了人肉地毯,宣抚司座下的马儿毫不留情地抬蹄来踏,中间还来来回回绕来绕去几圈,偏偏他脸上还一副“就怕疏忽了你们谁”的遗憾表情。   解决掉一干众人,宣抚司一刻不停地将其中一名大汉掉在半路的弓箭捡起来,驾马飞奔。期间,侧身,提弓,拔箭,射击,一次中一个,每一个正准祭祀台上方的靶心。   所有人都看傻了。很少人见过酉阳宣抚司,他虽统领一方苗人势力,但若不是什么大场面,一般都不会出来。此时此刻骑在马上的男人,单手拿着弓箭单手拉着缰绳,一身黑袍一头黑发,眯起的眼睛隔那么远也知道是在笑,遮掩不了那一身风采。   突然他抬头,朝这边望来,歪头又是一阵戏谑。   他赤条条的视线直直穿过人群到达花无缺身上,后者一愣,脸上忽然有热度上升,却再也站不住脚步。他一掀衣摆,眨眼间众人只道满目白,再一眨眼,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已稳稳立在宣抚司跟前,微笑犹如漫天桃花,令众人的心也跟着一晃。   他们比肩站着,一个神采飞扬,一个镇定自若,好似本来就应该这样。没有人觉得突兀,自然没有人去质疑朝礼仪式过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看客席上的谁都不愿挪开屁股,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至极。   花无缺凝注着他,道:“宣抚司大人,你一直在看在下,是在下不合你眼,还是在下站错了位子。”   宣抚司挑了挑眉,笑道:“那自然是看你全身上下都不顺眼。”   花无缺道:“在下不曾见过大人,怎敢劳你记挂于心。”   宣抚司笑嘻嘻道:“你不识我,我可是识得你的,你就是移花宫新任的宫主。”   花无缺失笑:“在下不才,但也怕是人尽皆知了。”   “哦?”宣抚司扶额哼道:“可我是官家人,我晚一些知不行?”   花无缺低下头道:“不敢。”   宣抚司继续哼道:“那成,看在你态度温和的份上,我原谅你,替我叫一人上来。”   花无缺笑道:“可是知县林大人?”   “非也。”宣抚司压低了声音,“他虽是知县,但与我不和,只因他是个挂名知县,话事的是我,苗人要看面子都看我的面子,他一介山东人,没名没地,自然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宣抚司又道:“啧,却不知林大人如此想我,他想我就算了,还有你也这么想我,让我情何以堪……”   一阵促狭的笑意从上方传来,花无缺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这人竖着一头黑发,玉簪横在发间,刀疤划过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眸子泛着光,似乎有无尽的趣言要说。   他的嘴角微微弯着,纯黑色的衣袖上不规则地印着几条金色花纹,腰间随意用绸带系了一把剑,流苏滑落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剑鞘上辗转回转的暗紫色。   再看他的手心,一张□□置在那里,想了又想,面具上的容貌是见过的,就不知到底哪个才是宣抚司?   看客席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部份江湖中人自然认出了他们。花无缺却恍若未闻,眯起眼睛瞧着他,叹道:“你真是……”他在想该如何教训教训这个不安份的男人,是脱了裤子打屁股还是……   即使见过很多大场面的都被这一刻的景象怔住了,花无缺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气质,说他风流却很优雅,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卓绝。他的眼睛因注视了眼前人后盛满温柔,不管谁来看,只一眼都会被夺去了呼吸。   而另一个,眉开眼笑,毫不避讳。   有人喊了一句:“提张菁上来!”说话者正是林启杨,他被几名护卫拥着走上台阶,谁都知他是一县之长,自然屏息凝神,看看接下来又是什么重大的场面。   小仙女张菁与慕容山庄之事早被说书人添油加醋讲了一番,所以在看见套着锁链却桀骜张扬的张菁后,大家只在想当众处刑意义为何。   张菁早看见了小鱼儿,她皱眉瞪着道:“假份宣抚司,你好大的胆子!”   小鱼儿收拢衣袖,陪着她笑道:“没你胆子大,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张菁瞪眼道:“且说我做了什么?”   此时台下有人高喊道:“你真是江小鱼?”   小鱼儿忍俊不禁道:“笑话!我堂堂江小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那天只是急着上茅厕结果走错了道而已,终于找着路后你们猜我见着了什么?宣抚司掉进去了!那个臭啊……”说完还捂住了鼻。   大家见状,仿佛身临其境,纷纷唏嘘掩袖。   这边花无缺伸长手臂的同时,小鱼儿借着机会侧身接近,等着他落下同样的举动,却始终没有。小鱼儿捂着肚子快笑岔了气了,这才道:“兄长你怎么不拿镜子照照,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就是想逗逗他们,没想逗你,真的。”   却见花无缺的手够着了自己的脸,快要上掴一巴掌了。小鱼儿睁大眼睛,片刻后,脸蛋被捏,两腮鼓扁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各有心思   他们又闹腾了起来,林启杨和张菁站在一块呆若木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祭祀台不少绸布,拉开绳子,遮掩起来便看不真切,有心人有意作文章,无心人却只能干想着会不会来个大变活人。   人们只觉绸布后站立的男人将笑倒在地的那人一把拖了起来,拖了一路,大概拐角方位,这才微微倾下身。可此刻风大,吹得看客席上众人长发遮眼,把脖子伸得再长也无济于事,满满的好奇心都要溢出来了。   小鱼儿啧啧着想说话,话一出口却只有单音:“嗯……”   花无缺微笑道:“托你的福,我的胆子也大了。”   他们急切地吻住。对爱欲相当了解后,通过浅尝的接吻,不管是心思和情意一下子全跑了出来,而身体更是对这一感觉记忆犹新。有过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次又一次不仅顺利得多,而且特别投入。   小鱼儿被压得死紧,背部陷进祭祀台的缝隙一阵疼痛。他主动勾住花无缺的脖子,然后翻了个身,将对方压在了上面,一场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之后皆是上气不接下气。   张菁忍不住吼道:“你们够了!”她面红耳赤,却空不出手来挡住眼睛,只得扭开头,大叫道:“小鱼儿你这厮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不快些!”   花无缺被吼得一怔,连忙放开了小鱼儿并为他整好衣衫,这才干咳道:“是了,你赶紧。”   小鱼儿瞪他道:“还不是你。”   花无缺无措直道歉:“是我,下次不敢。”   小鱼儿笑道:“你不敢,我可是敢的。只是若不解决,我就回不去恶人谷了。”   花无缺一呆,眼睛亮了起来:“你要回去?”   小鱼儿撇嘴道:“怎地,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几时回就几时回。你既然反对,我就不带上你。”   花无缺拥住他,不住地笑:“去去,你去哪,我都跟着。”   小鱼儿洋洋得意地伸出手:“那将你抓的人交予我。”   花无缺道:“我抓了谁?”   小鱼儿哼道:“你不交给我,我就不说接下来的故事。”   这时又上来一个人,却无人敢阻拦,只因她示出了手里的令牌,上面的凤栩栩如生。她望向的地方,是看客席一角,一个男人注视着她,目光游移。   她笑,笑看着小鱼儿道:“你体内的蛊没了。”   她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并将当时小鱼儿在江边不小心被俘被蛊虫侵蚀身体之事一一告知。看着她双眸微微流转着的光彩,小鱼儿眯了眯眼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不过凌霄这个名字只会让我想到风景,却不知是个男女通杀的美人。”   凌霄大笑道:“如果你不说我掉进粪坑的话,我大概会愿意做你的蛔虫。”她说着,却看向花无缺。   小鱼儿一挑眉,冷笑道:“不准占我便宜也不准占花无缺便宜。”   花无缺伸出折扇敲他额头,笑道:“快些讲故事。”   “其实没必要讲了,因为他已死。”小鱼儿突然阴森森地一笑。   若问小鱼儿为何说出这句话,得从几天前道来。   捉小鱼儿的人,在几次试探下,才知他叫紫十岚。紫姓少见,小鱼儿留了个意。平时小鱼儿和他从不坐在一起用餐,通常都是紫十岚吩咐下人送饭菜到房里去,再者就是一时心情好,将小鱼儿的温饱问题忽略。   他从不阻小鱼儿的出入,不过有一日,紫十岚心血来潮,跑来小鱼儿房里,身后还有仆人捧着一盘盘菜色各异的佳肴,另还有酒坛,酒香扑鼻,引人入胜。   如此美味当前,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前提下,小鱼儿眼睛一转,决定和紫十岚对酒当歌。   “凌霄那个孩子是我的侄女,我是她的叔叔,提出做宣抚司的建议有何不对?”酒性一上,这紫十岚就开始大嘴巴。也不知他今日因何掉以轻心,但小鱼儿是生生捡到了好处。   “你想娶她?”小鱼儿顿觉可笑。   酒意中的紫十岚打了个嗑,举起手指指向一个地方,:“是,可她竟私自跑来找人。别人也就算了,偏是那移花宫的小子!凭什么!老子十年前还想把她收为己用!”   小鱼儿眼一冷,手指摩擦着酒杯,道:“是么?你也真不如意。”   “可不是?”紫十岚颇为正义凛然。尔后,他忽地放声大笑:“不过你们川中人都是无能之辈,知我苗地控蛊,却无人能解!你也一样,江小鱼!”   “妖术!”小鱼儿眼一眯,嗤笑。   如此回答使得紫十岚引颈来看:“你刚才说什么?”   小鱼儿嘿嘿笑道:“没,是你醉了……”   “呃……”紫十岚艰难地睁合眼睛,视线游移在小鱼儿身上。在后者以为此人突然神智清醒的时候,紫十岚却暴起,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则一直倾过去,直到距离小鱼儿几寸处才停下。   “江公子,你今年多大了?”紫十岚的声音犹如打在肌肤上的蛇信,凉飕飕的充满黏腻。   小鱼儿道:“二十三有余,二十四尚不足。”   “这么大了?”紫十岚霍地捉住他的下巴,来回观看,像在查收一件货物。   小鱼儿浑身一僵,恶心感袭遍四肢。他压住想立刻杀人的冲动,弯起嘴角笑道:“何出此言?”   紫十岚一顿,倒还存有几分警惕。他停下动作,复又坐下,给小鱼儿盛了一杯酒。见他又这样吊人胃口,小鱼儿眼珠一转,试探道:“可是我的身世?”   紫十岚道:“哟,江公子何以见得?”   小鱼儿道:“猜想罢了。我乃江枫之子,常受人议论。”   紫十岚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找你来帮忙?”   帮忙?小鱼儿讽刺地盯着紫十岚,后者倒好,一杯接一杯喝着。眨眼间这房里已是酒味熏天,还有两者不相容的气场。   紫十岚自言自语道:“你又可知我为何能在不知不觉中给你体内安置蛊虫?”   小鱼儿当他这是发起了酒疯,交叉着双手倚在一边。偶尔一个问话,紫十岚竟也照答。   体内真气被封,却有蛊虫在开路。说来也奇怪,自那一晚跟花无缺肌肤相亲后,这虫子带来的疼痛竟没有再发作,只是乖乖地栖息于其中。这让小鱼儿大受鼓舞,他以蛊虫为媒介,让它在前方探路,试图打开被蛊术强行封住的筋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空城之计   “江公子这是怎么了?快坐下坐下!”紫十岚自己不自知,仍然大着舌头叨念。   听到他在咕哝“这碍事的朝礼”,小鱼儿忍不住插了话:“朝礼是大事,又是宣抚司和知县一手包办,你有意见?”   “宣抚司?”紫十岚嘿嘿笑,“如今指向慕容山庄,谁还敢碰宣抚司这个热炕头?凌霄那个傻丫头,她早有心无力,哪敢多动,再说早被踢下来了。”   “可我见过宣抚司,还和他喝过酒。”若小鱼儿有武功,他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人!他坐下,两手置在大腿上酝酿真气,眼睫则诡异地抬起,轻声道:“说你蛊术如何如何好,可我体内这个还不是安分呆着,无法折腾我?”   紫十岚嗤道:“当初你不是疼得满地打滚?”   小鱼儿道:“今非昔比,它估计欢喜我。”   紫十岚冷笑道:“江公子,说你还是孩子吧。我若没有万全之策,哪敢为难你?你若肯跟着我,依你的聪明伶俐,做最大的那个苗疆宣抚司又有何不可?”   小鱼儿心中有想法成形。他拿起酒壶,挑起眉冲紫十岚直笑。后者自是淫邪之辈,对十八以下的男孩儿有着极为变态的爱好。如今见一向跟自己对着干的小鱼儿对自己笑,十魄里便丢了七魄。况且烈酒入喉,全身难耐,只是随意瞥到便蠢蠢欲动。   小鱼儿甩袖朝他走来,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撑在桌面,微微倾身。紫十岚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人,但见容貌俊俏,薄唇微启,黑发泄在右肩,和那敞开的衣襟里若隐若现的锁骨,真真让人销魂。   “江公子风华正茂,不享受享受岂不可惜?”紫十岚做势就要来抱小鱼儿,后者平地一移,跃至紫十岚身后,小声诱惑道:“我来……”   紫十岚闻得,心花怒放,腹中的欲望更是加倍。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满副心神均停留在背后那人身上,衣服下的某处立即坚硬。他已经在想象如何骑在这个男人身上奔驰,想到龌龊之处还搓了搓手。   位于他身后的小鱼儿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笑意中尽是鄙夷。   他故意将身体贴在紫十岚背上,手绕过去捏紧他的下巴,用力,便把紫十岚的头抬高了几许。背上的触感尤为清晰,紫十岚又添醉意,朗声笑:“江公子想要何种玩法?”   小鱼儿低沉着声道:“你呢?”   紫十岚喜不自胜:“我自是会让你舒服至极,而且尽量不弄疼你……”   “哦?”小鱼儿瞄了一眼紫十岚腰上的配剑,手上捏下巴的力道又增加了:“可是我不怕疼……”   想起初见,只是为了与凌霄对着干,而现在,紫十岚却在想,如若毁了这个人,花无缺会如何?   蛊虫窜动在体内,血液在逆流。一会冷一会热的两种气息在筋脉处来回冲压,像在练习拉扯。如果这时候紫十岚回头,就能看见小鱼儿额头上冒着黑气,脸上也是苍白一片,唇瓣上不仅没有血色,还罩上了一层青紫。   “紫大人……”小鱼儿用腾出的指尖抚在他的后颈,轻轻缓缓的速度带给紫十岚痒意:“我在这里这么久,却还不知你与他,谁是主谁是仆?”   紫十岚明显心不在焉,随意回答道:“主人自有他一套做法!”   小鱼儿失笑道:“也是。”   紫十岚后知后觉,大惊失色道:“你……”   小鱼儿截断他的话道:“等等……”   突然安静下来,只能闻见均匀的呼吸声。紫十岚刚屏气倾听,小鱼儿就抬起脚一把踹在紫十岚身上,直把他踹得往地上滚了一圈。在紫十岚即将倒地的同时,小鱼儿眼疾手快拔出他腰间的剑,跟着起落跃向半空。紫十岚情急之下欲作出还击,但酒精上脑,空隙太大,而且倒地的姿势很不妙。   就在他挣扎着如何应对时,小鱼儿迅速骑在他身上,反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想也不想直直刺入紫十岚的心口。剑尖没入,剑锋冰冷,鲜血从心口喷涌而出,甚至溅上了小鱼儿的脸。   这一刻此人灿烂的笑脸如同鬼魅,紫十岚瞪大眼睛,一口浊血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杀……我,你就不怕身上的虫蛊?”紫十岚悔不当初,觉得这酒真真害人。先前到底被套了多少话已经记不真切,但他仍胸有成竹,觉得眼前这男人何止愚蠢。然而,一切出乎他意料。   只见小鱼儿完全没有任何胆怯,剑尖在紫十岚心口里生生一转,剐出了一块血肉。顿时切肤之痛让紫十岚面容扭曲,嗷嗷直叫。   “畜牲!!”他吼,“真……真若长成岂……不是一祸害?!”   小鱼儿霍地拔出剑,剑尖上挑着紫十岚的血肉。他伸在眼前观看,摇头笑:“都道恶人黑心,甚至血肉也能被染色,如今一看却不尽然。你到死也住不进恶人谷,本领差强人意。”   紫十岚的四肢已呈痉挛状态,他张着嘴还待说话,突然一只虫子从他血肉里钻出,探头探脑,接着在紫十岚身体上爬来爬去。虫子身上带着的粘液和血渍一点一滴落在紫十岚的身上,看上去非常诡异。   他的口里不断有黑血流出,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小鱼儿,却无法还击,只能将他的话一一听进耳里——   “古有苗族种蛊一说,植蛊入体,借以操纵。”小鱼儿又是一剑,把那虫子穿入,然后连剑带虫子甩到墙上。通体雪白的虫身融成汁液,糊满了墙壁。做完这些动作的他,眨眼天真道:“蛊虫能够分化,但没有母蛊,何以制约?”   紫十岚无法克制地翻着白眼,恨不得诅咒他不得好死。   小鱼儿居高临下瞧着紫十岚的惨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长笑三声道:“我说得对么?”   “……”   小鱼儿起身,把酒杯一倾,全数洒在紫十岚脸上,紧接着拍拍手,道:“你把我的短刀放哪了?得,还是我自个儿找罢。你走好,后面就没你什么事了。你之后,就是下一个,慢慢来,我闲的慌。”   走到门口的小鱼儿一顿,一个跳跃落至墙边,拔出上面等待他已久的武器。他走向还在死死瞪他的紫十岚,无辜道:“我跟花无缺不一样,他可能不会赶尽杀绝甚至放你一条生路。”   刀尖朝下,又是一个贯穿。见紫十岚哆嗦着血流不止命不久矣,小鱼儿笑出一口白牙:“但我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塞翁失马   凌霄听完,闭眼道:“他死了?”   小鱼儿道:“要不要去验尸?我没有埋他。”   凌霄皱眉看着他,道:“你真不简单。”   小鱼儿意味深长地笑:“人不动情,不会露出马脚,你真的不知?对了,女人啊,总是最麻烦的,会胡思乱想,又颇有心机,口是心非,又说一套做一套,难养,难养也。”   凌霄面色铁青道:“那是我的事,江公子与其好奇我跟我叔叔的纠葛,还不如看看张菁姑娘的下场会如何。将她提上来,和送她上断头台有何区别?”   小鱼儿笑道:“谁说要杀头的?”他转头看着林启杨道:“难不成是知县大人的安排?”   林启杨道:“本官会秉公处理。”   小鱼儿又转向花无缺道:“是你说要杀头的?”   花无缺一下子就握住了小鱼儿的手,微笑道:“这么多人看着,杀了一个人的头,就有无数人来杀我们的头,如此得不偿失之事,在下怕是不会做。”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错不错,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花无缺道:“张菁姑娘也累了,不如先给她松绑?”   小鱼儿瞪他道:“故意请示我又是何意,花公子不是已然做了么?我倒想捆她紧些,最好多几层麻绳,好让大名鼎鼎的小仙女也体会体会不同的滋味。”   只见张菁悠悠然站起身,两手互弄着生疼的手腕,左右横着嗔怒。红色衣裳包裹着她,犹如雨后盛开的牡丹,盛气凌人,又美若天仙。   张菁哼笑道:“牢饭好吃,我还想多住几日。”   林启杨叹道:“张姑娘,监牢有限,收不住你这尊大佛。”   张菁大哼,扭头不理,林启杨自觉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子。   小鱼儿哈哈大笑道:“我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还不是身后一直有人支撑着我。奈何张菁你踩了狗屎运,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只有监牢才是你的清静之地。”   “嗯?”早就料到是这个回答,花无缺还是一怔。小鱼儿一口凉气吹在他的耳畔上,小声道:“没听见?”   花无缺心中一动,侧过头专注地盯着他。只见后者笑眯了眼,看起来很高兴。   “不过,你管得可真宽……”常见的“一句说分两次说完”,小鱼儿的独有风格又来了。   张菁早已紧咬下唇:“小鱼儿你说话莫要血口喷人。”   小鱼儿看着她道:“慕容山庄一夜之间被擒,说明有人就近下手,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又至今不曾现身的,除了他还有谁?”   张菁的脸色已苍白一片。   小鱼儿当作没看见,继续道:“就算本领通天,但见武功身法,总有蛛丝马迹,却没有。”他眨眨眼道:“你可知我因何来苗疆?为了那姿态万千的苗族美人,还是天下闻名的蛊术?”   张菁目光闪动,却不作答。   小鱼儿笑看着林启杨,“大人可知?”   林启杨愕然道:“本官不知。”   “你们知道那就怪了。”小鱼儿背手站在一边,腰间挂着的短刀泛出一抹暗紫色的光。   看客席众人皆以为会来一场比试,不由交头接耳。只有一人,眼里明显焦躁不安,一瞬不瞬眺望着祭祀台上绸布交错间晃动的人影。   他听到耳边有人说:“那小仙女张菁,听说离死不远。”   又有人说:“可不是,慕容一家因她而死。”   另一人道:“江湖事,何时由官家人管了?”   还有人道:“不是还有江小鱼和花公子?无非是互相牵制,再说林大人又不是外人。”   他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双手握成了拳。   脉络间有一股气在逆流,偏偏阻碍了花无缺的真气。尝试调息了几次,可依然无果,提剑的瞬间动作也立刻迟缓了起来,感觉到血液正在一会儿升腾一会儿冷却,犹如见缝插针的蚂蚁般,蜂涌而上,钻来钻去,搅得他难受。   晃眼间看到小鱼儿睁着一双眼睛幽幽看着自己,嘴上勾出一个古怪的弧度。花无缺模糊地想起手心那些花藤纹路,视线里的人形也开始涣散。   与此同时,小鱼儿得势,提刀就要冲过来,花无缺握剑的手却生生顿了一下,踉跄间,小鱼儿的武器立刻与他的左肩擦之而过。花无缺抿紧嘴角,晃了几次脑袋才站稳身体,眼角不经意扫过肩上滑落的血滴,突然心中一跳,兴奋感鱼跃而来。   “小鱼儿。”唤完这个名,花无缺已经跃向半空,挥剑直插对方胸口。   如此还不够,小鱼儿的身手跟之前快了不少,连短刀也扔了,不知从哪挑了一把劣质剑,抖动手腕避过要害。   祭祀台上速度极快的白衣公子像是个修罗般穿行其间,众人眼睁睁看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却见另一个男人没事人一般,吟吟笑道:“你也知我这蛊究竟了?纵我杀了那个施蛊真人,我还有你,而这蛊虫,名曰双生。”   林启杨听得糊里糊涂,凌霄默不作声看着,张菁还待发愣,却被花无缺接下来的话吓出了汗:“你们都知小鱼儿中蛊,却不知在很久以前早有人悄无声息在我身上种下暗蛊,才有今日之事。”   小鱼儿抚掌道:“还记得你当时察觉了自己的情意,难得可爱,花无缺在狂狮铁战要求下险些和铁心兰成婚,而我,正被邀月拎在生死关头。”   张菁瞪大眼睛,大声道:“不可能!”   小鱼儿掏掏耳朵,懒洋洋道:“是可能还是不可能,你何不亲自问问?”   “啪啪啪……”   众人回头,见一个披着灰白色锦袍的男人从看客席边上踱步出来,脸上擒着一抹笑。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手,那眼睛直视祭祀台上的几人。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神情却羞涩,似乎与生俱来。他的经过掀起了一阵风,带起了一股寒意。   众人不禁傻眼。   若说这人,大家其实都有见过。因为他曾一直跟张菁在一起。这人最早认识慕容九,经常脸红,被嘲笑是个女孩子。他也是花费了好长时间才认识自己真正的心意,而这其中,也有小鱼儿的功劳,所谓歪打正着。   他喜欢睡觉,连正门也不走,直接爬墙,而且一直以来都处在可有可无的位置,所以常被人忽略。因此当他此刻站出来,全场静寂成一片。   张菁满腔怒火已然沸腾,她大喊道:“顾小妹,你还敢出来!还敢站在我面前!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花无缺淡道:“先观鱼蚌之争,再收渔翁之利?”后者笑,转过头看他们,一脸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风起云涌   从场地的入口突然冲进来很多人。一个个拿着武器,脚步整齐规范。他们迅速包抄这个地方,把这里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再看他们衣带上的牌子,小鱼儿眼皮一跳。   在场众人像被蜜蜂蛰到一样跳了起来,大叫着到处相撞,无头苍蝇般。   骚动比之前更甚,知县林启杨的在场使得刚到来的丝毫不惧。他们与看客席上的对峙,那几人,不是江南笔仙容震、笑面佛陀斥一化、五毒神姑贾宜、快剑吴天,以及峨嵋神锡道长又是谁?   倒让小鱼儿和张菁得了个空闲。他们退后一步,正欲转移落脚点,忽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凌霄,只见她手一扬,冷声道:“把逆反者给我抓起来!”   一道来自两人的身后,他们先感觉到了一股杀气,随后听到花无缺轻声道:“哪里去!”   来者是个认识的人,麻子脸,表情娇憨,手握一柄森冷的剑。花无缺先一步转身,与她劈头而来的剑缠斗在一起。此人不声不响,招式却狠毒非常,小鱼儿急急说了句“你小心”也投入了战局。   小鱼儿身法出自多人,路数复杂,但被他整合成独属于他的套路。虽诡异,但万变不离其宗。花无缺虽独以“移花接玉”一招就能独步天下,然他也不是自傲之辈。乌骨扇在手,被他以扇代剑,快绝妙绝狠绝,招招锐利。   单人对招也许有败退可能,而如今两人的合作可谓是天衣无缝。   来者到这里是惨败无疑。她自是知道移花宫所出的威力,但光是应付小鱼儿的拳脚功夫就自顾不暇,她的身影本来还借着轻功顿在半空中,却被随即跟上的花无缺挥剑斩落,导致转眼就撞上了石柱。   她回过头,头上血流不止。她幽幽道:“公子,为何伤我?”   她的声音清灵,和荷露有几分相似。但花无缺与荷露认识多年,自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视之为亲人的女子。他收剑,转过头,叹道:“若在几年前,我怕是信了。”   她笑道:“怎地,如今竟不信了?我带你长大,你却如白眼狼?”   花无缺回过身,眼里深沉,似笑非笑道:“你明明是移花宫弟子,会怕区区迷药?”   女子张口结舌,脸上渐黑。   花无缺冷笑道:“我移花宫无毒不解,唯独不敌苗疆之蛊,你捉住这一点,又在无意中探查出顾人玉的身份,便计上心来,布下罗网。”   女人古怪地扯开嘴角:“顾人玉?他什么身份?”   顾人玉此时被张菁揪住耳朵,正低下头呐呐不语。闻言,他大惊,却听小鱼儿笑道:“顾家乃名门世家,但顾公子并非顾家亲生,他本姓为紫,而紫,是苗姓。这位……”他指向的,正是凌霄所站之位。   顾人玉大震,瞪大眼道:“小鱼儿,你是说?!”   小鱼儿接着道:“她便是你的亲姐姐。”   “什么?”见回答的是另一人,张菁首先一惊,然后问道:“何出此言!”   凌霄上前几步,众人自行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只见她一手置在前,一手背在后,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这一停一顿哪还有女子家的柔弱模样,尽显大气。她在被花无缺制住的女子面前停下,道:“五毒神姑贾宜,是我的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女子已经无暇去顾他们,而是直接对那不远的贾宜道:“你可是不认识我了?”   贾宜低下头,眉宇间竟和凌霄昔日的侍女绮罗有些许相像。只听她道:“姑娘,我的主子是宣抚司。”   女子喃喃道:“不可能,宣抚司早在十年前已死。”   “若没死,你哪敢回来,再找机会回去?”小鱼儿收刀回鞘,嘲讽地盯着她道:“十年前死的是她的弟弟,紫凌霄做宣抚司做了数年,你竟全然不知。不过她弟弟还是没死,被顾家救着了。你这算盘打得精,不曾想湘黔建起了长城,便又有了主意,想着拿下宣抚司一位也是不错,但有阻力,此时你见我,以为我在扰你。对吧,荷青?”   荷青怔然,看来自己也很不解。倒是林启扬拨开人群,一步一步朝几人靠近。花无缺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护住小鱼儿,被后者无奈地一瞪。   小鱼儿指着林启杨道:“他确实是挂名知县,做起事来却容易许多。都道盐荒盐荒,就不知到底是谁散播的消息,连牢房都有香甜米饭……”他眨眨眼,笑道:“马车里的到底是什么呢?”   顾人玉闷头闷脑,似乎也在反省今天这种局面到底是谁的过错。他不敢看张菁喷火般的视线,手上倒是不放,执着地搂着她。   花无缺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此人也是麻子脸,但娇憨中存有英姿,水蓝色的短衫衬着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是前不久仍栖息在水里的人鱼。凌霄端详了片刻,已知这是那个在树上弄鸟的人。起初她原以为是江小鱼,原来不是。   她笑道:“花公子,你的手段,不逊江公子半分。”   花无缺被夸,小鱼儿更为高兴。他扬起脸,笑得神气十足:“我江小鱼的兄弟,能差到哪儿去?”   他的视线未离,徘徊在花无缺脸上,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花无缺只好与他十指紧扣,传达自己此时的心动。两人对视一眼,话再多也消于无形,感慨之余想要落泪,为何会与对方相识。   花无缺道:“荷露,这便是你妹妹。”   在看向荷青时,荷露的瞳孔猛地一缩,喝道:“你接近公子,真以为我不知?你我既是亲姐妹,你多年来的心思,我何尝不知?”   荷青冷淡地看着她,耻笑道:“不,姐姐,你满脑子都是你家公子,有我荷青什么地位?说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不行,让人误会。”   昔日姐妹如今陌路,相似的容貌却完全不同,若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且听荷露如何说:“你所做的一切,我家公子和小鱼儿早知道了。”   荷青笑道:“哦?包括顾人玉杀慕容山庄一家之事?”   花无缺如刀子般的视线忽地落在她脸上,让她全身一寒,险些想就此匍匐在地。花无缺的声音明明温柔,却有凉意,比风声还要烈,让她无以遁形:“你现在去城东的盐商号,慕容一家正坐着品苗疆美酒。”   荷青骇然,笑容已掺有哭意:“花公子,你真爱说笑。”   “他说笑?”小鱼儿忍不住大笑,“既然有盐荒,朝廷便会拨盐,知县运盐,商号贮盐,天经地义,于是你不疑,幸好你不疑。”   他笑得更大声了,而荷青听下来,已知个中因果。她咬牙切齿道:“你把他们藏在马车里?还在科举时期招摇过市?”   小鱼儿道:“知县没权,宣抚司难道不会放权?”   花无缺一怔。他真没想到小鱼儿与凌霄早就相识,想起那时小鱼儿竟还会无故酸他,想必小鱼儿任性之后便收不回来。他眯了眯眼,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棋逢对手   张菁忽然道:“事到如今还不清楚你的身份?”   顾人玉摇头笑,“清楚得很,还清楚你为何要多此一举救我。是上天因缘注定,才能让我找着你,为这,我也不可能做害你害慕容家的事。”   他不由地低头来看,却见张菁紧紧抿着嘴,似乎早有所料。   张菁道:“小鱼儿说那个酒量不行的苗人,就是你。”   顾人玉一顿,失声道:“你你……”你怎知?   小鱼儿也听到了,摆手道:“自然是我告诉她的,告诉她她家夫君的酒量一如既往地差,上回成亲时醉得一塌糊涂被新娘踢出去睡大街的事儿忘干净了?”   顾人玉惊道:“可……”   小鱼儿接过他的话道:“可我还是被你们的那个叔叔掳走了,但也因为如此才能知道他跟荷青有关系,所以你们几个,同时被荷青这死丫头玩得团团转。”   小鱼儿说话没个停,竹桶倒豆子般:“我说你抱着鸡睡觉,你却老说‘圣物、圣物’,我的鸽子没了,毛掉在你身上,我不过是想斥你一句,你却想着如果找着宣抚司的令牌,你就可以回去了。于是才会易个容找上我,想让我帮忙。只因荷青是荷露的妹妹,于情于理,移花宫宫主花无缺绝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僵持甚久,在场几人谁也不吭声,只有小鱼儿的声音忽高忽低,响彻山涧,击荡成波,回转一圈,打进所有人的耳里。   他是典型的江湖人,沾满了坊间气息,看客席上一众,依稀还能回忆起那个抢夺惊堂木自顾自说书的男人,惊艳于那一道惑人的刀疤,更是惊叹于那一副把死人说成活人的千伶百俐。   小鱼儿突然心口一阵疼痛,蓦地抬眼看花无缺,后者却低下头关切地询问,再也不管这周围的事。小鱼儿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惊,全身发凉。   话说刚才荷青被林启杨提走时,如同幽魂般晃过他的跟前,却无任何人发现。待小鱼儿察觉,已经有一股紫色的烟雾漫入鼻中,很快融进他体内。   荷青离开前悄声对小鱼儿说了一段话:“既是蛊虫,哪有这么容易?饶是你的聪明才智天下第一,还不是事到如今才明白我所做的缘由?我就是恨,恨你们理所当然,我姐姐也是,凭什么只管她家公子死活,而我,在苗疆苟活了这么久,她竟不闻不问。慕容家弓术好,好得妙!有了这些,我再当上宣抚司,又有何不可?届时造长城便长城,摧之。”   小鱼儿冷笑,全无对她的怜悯之心。她的身形渐远,荷露在后面泪流满面,这一切有谁知晓?林启杨走出百丈又踱回来,瞧着小鱼儿道:“我究竟是在哪见过你?”   小鱼儿眨眨眼,提醒道:“你不是说我小娃子,别乱揣测人心思么?”   林启杨一拍脑袋,指着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布了好久的棋!”   小鱼儿嘻嘻笑道:“过奖过奖,慢走慢走。”   又是一阵刺痛,小鱼儿蓦地一使力,就从花无缺怀里挣脱开来,直往顾人玉的方向跃去。顾人玉见状,已经作好与他一战的准备。孰料小鱼儿只是在他耳边承诺了一件事,然后原地返回,徒留惊愕的后者。   而凌霄,巧笑嫣然向他点头,这就回头,召告众人,统领湘黔一带的宣抚司究竟是谁。她绸带飞扬,体态优美,素目天然,占尽风流。五毒神姑贾宜领着众人早躬下了身,唯有顾人玉呆呆立着,心想为何两姐弟差别如此之大。   张菁戳他手肘道:“她生得真美,你却这副熊样。”   顾人玉尴尬极了:“我……我……”   张菁忍不住捶他道:“干尽坏事还装可怜,你真以为我不敢教训你。”   顾人玉脸胀得通红,像要哭了:“我没有,我喜欢你,喜欢得紧。”   张菁恼羞成怒跺脚道:“这些话回去再说!那个荷青既然威胁你,你怕她下毒手于是自己动手,何不练就一身好武艺,届时谁还敢惹!”   顾人玉连忙道:“是是,菁儿。”   张菁大骂道:“不准这样叫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已往山下去了。看那方向,无疑是商号那边,自是想要确认一下慕容家众人的生死情况。顾人玉途中有几次回头欲言又止,虽有张菁催促,但也没有跑过来。这最后一眼,与凌霄对望了片刻,忽见凌霄一笑,倾国倾城。   自此一面,后会无期。但既有一面,便生而无憾。   花无缺道:“你可曾后悔?”   凌霄笑道:“生于苗疆,死于苗疆。但我弟弟不同,他自由自在,不应被束缚。”   花无缺看她一眼,颔首道:“保重。”   凌霄朝他们各一拱手,颇有江湖人的味道:“多谢。”   如此又只剩下两个人的事了。这样的小鱼儿,其实花无缺见过,就是之前一直躲避他的时候。这人瞒着他,或者太为他着想,他除了无奈,也只有由着,竟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这会儿站在树下,见小鱼儿与通天虎刘杨他们说了一通才过来,便迫不及待伸手抱过,揽紧。   小鱼儿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手进花无缺怀里摸索了阵,接着拿出一把折扇。这把折扇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可它明明在不久前随着主人破空天际。反手一握,能看到扇骨处溢出漂亮的淡光,记忆立刻像有了意识般闪烁在脑海里。   小鱼儿低声道:“你还真一直带着,不去修补。”   花无缺回道:“我习惯了。”   花无缺赫然,不好说在恶人谷时为救小鱼儿导致折扇扇面破裂一事令他印象深刻,只因每当想起小鱼儿当时赴死的模样,就觉得真实的小鱼儿尤为可爱,而自己真实的心思,更为触动心弦。   对了,就像现在这样。   花无缺想起小鱼儿问过他为何总是笑,于是轻轻地翘起嘴角,却又滞住。他看到小鱼儿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前胸,那身黑色锦边的袍子再也没有之前的干净,被鲜血溅得到处都是,长发胡乱地披着,增添了狂妄之气。   再看他那片早已被用力咬破的唇,裂开的口子泛着浑浊的青紫色。花无缺的双眸里深了几许,想也不想就亲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瞬间带起了一股血腥味,不仅是口腔里的,还有胸前喷涌而出的。小鱼儿见到花无缺的笑,像是融化冰雪的微风,双眸里溢满温柔,他握匕首的手有点抖。   亲吻间,花无缺的嘴角有鲜血流下。小鱼儿揪紧他的衣襟,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这样做对还是不对……我……”他颤抖着身躯,摇摇头使劲退后。他的手里是刚拨出的那把匕首,匕首尖上源源不断滴着花无缺的血,还带着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一语道破   城门处,一辆马车正在疾驰,车中坐五人,此五人分别是峨嵋神锡道长、江南笔仙容震、笑面佛陀斥一化、快剑吴天,以及通天虎刘杨。   刘杨显然一路上都想问些话,但一直憋着,不敢开口。神锡道长自是清楚,叹口气道:“有什么就说吧。”   刘杨道:“江公子请我们去的用意为何?”   笔仙容震瞥他一眼道:“自然是用来镇场的。”   斥一化哈哈大笑道:“这话说得,中听!”   吴天道:“刘杨啊刘杨,我们几个人中,你最憨,所以江小鱼最放心你,你无意中做的事,其实牵了不少线。”   刘杨眼睛一亮,道:“可是我带贾宜出门那次?”   神锡道长摸着长须道:“你与贾宜明着是去看运给商号的盐到了没,而小鱼儿暗着是让贾宜与知县林大人见个面。”   刘杨奇道:“他们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吴天嗤道:“所以说你憨!”   斥一化笑道:“贾宜也不是贾宜,林大人也不是林大人,也许买苹果的是宣抚司紫凌霄,也许卖苹果的是幕后真正三头六臂的江小鱼,这个,谁知道呢?”   容震摇摇头道:“百闻不如一见,这江小鱼真真让人佩服。”   神锡道长颇有感触,他道:“何止啊,还有花公子。”   吴天应道:“这个自然,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他,他早就心如明镜,却还有不长眼的在他面前玩火自焚。就不知伤了多少姑娘的心,也不知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情归何处。”   刘杨认真道:“听闻江公子在江边遇着的女子,就是荷青!”   四人闻言大笑,刘杨左右顾盼,却听斥一化道:“你才发现?我们啊,早就知道了。”   神锡道长笑道:“然我却不知,要扮官差头子需要对水自照好长时间,累死我。苗疆之行,收获良多。我峨嵋派,随时欢迎几位来叙。”   四人皆拱手,有礼道:“道长如此,无非觉得有恩必报,你之品性,亦使我等佩服。我们几位的寒舍,也欢迎一观。”   刘杨忽然道:“好人与恶人有分别么?”   几人把头转向窗外,望着石路下的一片片刚播种的农田,异口同声道:“谁知道呢。”   *****   山中空空荡荡,风声徐徐。花无缺失血过多跌在地上,白色的衣衫上沾满血迹。他抬手摸了摸唇,还能感受到刚才亲吻的余感。喉咙中腥气泛滥,不一会儿一口又一口的血接着喷出,像一幅泼墨画。   “你你……你……”   一道惊慌的声音传到耳边,花无缺抬眼没见有什么人,忽然衣衫一阵沉重,他低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扯着他的衣袖使劲拉。   这孩子边做着手里的举动边大声嚷嚷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给我出去!给我出去!”   那一晃一晃的小脑袋瓜子和那一身明显拖沓的大人衣服,看上去甚是可爱。花无缺眉一挑,就将他抱了起来,往里边走去。   前方是一片山涧,看来不知不觉从下山路走成了上山路。花无缺也不管身上的伤了,找寻小鱼儿的心思急切,步子也加快。   “站住!不能进去!”小孩拼命挣扎,情急之下还在花无缺的手上咬了一记。虽力气不大,但也留下了一个浅红色的牙印。   花无缺抱紧小孩子,管他怎样叫唤,照样雷打不动。看他紧紧张张的,莫非里边别有洞天?   如此想着,衣袍带起了一阵风,呼呼作响,急得小孩子直大叫:“啊啊,救命啊!”   花无缺想过很多可能,但是,当眼前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有些恍神。   只见一泊湖印入眼帘,纯粹的在日光下泛起波光粼粼,漂亮至极。小鱼儿披着一件半开敞的外衫,站在大石上居高临下地望了望花无缺,又颇感兴趣地看着牵他手的小孩。   “都让你别来了!”小孩在一旁嘟嘴,对花无缺幸灾乐祸地龇牙笑道,接着朝小鱼儿那边跑去,大声道:“说好的,二两银子,我本看完朝礼就走了,谁让你叫住我!”   正是知那是小鱼儿,才如此心急如焚。虽小鱼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但真像现在这般打上照面,花无缺已然愠怒。他跃起,直直上去,很快落在跟前。小孩儿捧着银子跑开,再不理这两个大人准备干些什么。   小鱼儿笑道:“你要流光血了。”   花无缺看向小鱼儿,淡道:“过来。”   小鱼儿神情复杂,摇了摇头。   花无缺叹口气,只能自己走过去。然还有几步之遥,小鱼儿蓦地一扯,拉过他的手,拿出不知从哪变来的药草,脱开他的衣衫,嚼烂这就敷上去。他的力道轻柔,啧啧道:“我看你不只要流血,连鼻血也是要流的。”   花无缺看见他嘴唇苍白,但仍咬紧牙关,不由心中一痛。   花无缺道:“你刺偏了。”   小鱼儿瞪他道:“废话,难不成你想要我亲手杀死你?”   花无缺微微笑道:“不想,我舍不得死。”   小鱼儿凝注着他,片刻后才移开视线。那泛红的脸颊,随着被他解开的红色发绳倒映在湖面上,没过一会儿,便慢慢渗透了水,慢慢回旋。   墨发倾泻,钻入衣襟,顿时春光乍泄。小鱼儿扑哧一笑,嘴角弯起。他坐近,指了指自己鼻子,无辜道:“我要在这里自己给自己做,可是你来了。”   在花无缺眼里,小鱼儿的双眼、脸蛋以及脖子之下锁骨之上,全已通红一片。隔着衣物仍能看见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发丝已粘住汗湿的脸侧和额角,唇色也是苍白无比。他口舌干燥,霍然而起道:“果然。”   “花无缺!”小鱼儿叫住他道,“果然什么?果然这蛊是个淫蛊,果然我才会想自己溜走,还是果然因果轮回,上回是你,这回到我了?”   小鱼儿的损人功夫如今是一打一个准,花无缺黑着脸,满口无言。他眼神灼灼盯着,似要将这个不安分的男人吞进腹去。   小鱼儿见状,偷笑了几声,又再坐近。他双膝跪在石头上,一手扳住花无缺的肩,一手撩起花无缺的腰带。红色的腰带上还系着红绳,红绳上的短刀随着动作一摇一晃,如同一场摄人心魄的舞。那是他和花无缺一同去市集里买的,同样的红绳也系在花无缺的扇尾处。花无缺捉住他的手腕,制止他在那里乱摸的手,沉声道:“你想清楚了?”   “不然呢?”小鱼儿不答反问,解开了自己的外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心照不宣(结局)   只着里衫的小鱼儿身线毕露,高挑,不显赘肉,也不纤细。这就是练武之人。这世上只有花无缺知晓,那结实的手臂会如何在关键时刻震颤,那修长的腿会如何圈住他,引着他到达极乐。   小鱼儿的每一下靠近都让花无缺心跳如鼔。小鱼儿眉眼都是笑意,露出如此可爱的神色,花无缺的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忍了又忍,再也不能忍,捧住小鱼儿的脸,与他交吻在一起。   小鱼儿有蛊虫的推动,行为起来多了份热情和急切。男人特有的冲动和莽撞一下子就点燃在两人身上,如原上之火。从上面进攻的小鱼儿将舌头伸进去后便一直搅动,处于被动形势的花无缺眯起眼,不停地吸压舔吮,似极了饥渴难耐的野兽。   小鱼儿被吞咽得哼唧了几声,身体靠在花无缺身上,吐着息道:“双生蛊,食人精,饱食即去,你就不怕我把你吸干?”他说完一怔,自然没想到会是如此露骨的调戏,耳根都红了。体内的蛊虫从摄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开始就在窜动,速度之快像生生拉扯血肉一般。有冷汗从小鱼儿额角落下划过鼻尖滴在露出的前胸上。花无缺想也不想便扯开他的里衫,埋头舔走了这咸咸的液体。   小鱼儿又冷又热,即使有快感,也是痛大于快乐。他像是被蒸在炼狱里,挣也不是,逃也不是。花无缺也发现了,他拉过他,两人一同跳入湖中。   小鱼儿嘶声道:“你还有伤,不要命了?”花无缺看着他道:“你刺得轻,我还有余力。”原来先前小鱼儿敷药后撕开了衣衫为他包扎了一通,确实无大碍。身体顿时缓解了疼痛,倒是热度加剧,让小鱼儿打起了激灵。在水里面的他渐渐显得主动。他胡乱摸索在花无缺身上,希望能索取更多。两人早就从亲吻变成了舔吻,唇齿相依,舌尖纠缠。男人之间原始的吸引和欲望的挖掘让他们极其兴奋,下身都已挺立,互相碰着。   看小鱼儿猴急地把手伸入花无缺的衣衫里,直往下探去,花无缺忽地挑眉,“你知怎么做?”   “当然!”小鱼儿眸光一闪,手上抓住了花无缺的部位。后者僵着身体,大抽一口气。小鱼儿故意在上面轻轻刮划着,嘴上也没忘记跟花无缺换气。无尽悸动犹如江水般涌来,花无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干脆埋进小鱼儿的肩窝,咬走他的衣襟,细细地吻着。   小鱼儿一边喘气一边仰起头小声道:“不就和春……宫图差不多……”   花无缺无奈道:“那是男人和女人。”   小鱼儿哼道:“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学习如何长进?再说,你还有力气?我就怕你不行……”   花无缺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   只见花无缺将手放进水里,借着水流很快解开小鱼儿的衣裤。他把小鱼儿还在捣鼓的手拿了出来,以免它再找事情做,于是含进了嘴里。   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一丝丝刺激和快意从指尖传达而来,遍布四肢。小鱼儿眯起一双眼睛看着花无缺灵活舐舔在上面的舌尖,那一副神情竟如一壶老酒打翻在心头,醉倒在地。小鱼儿忽然别开了头去,红透了脸。   然而花无缺还是看见了,他微微一笑,趁此机会挺起身找寻位置长驱直入,攻进小鱼儿的后方。水流的参与缓解了撕裂的痛楚,但远远没有减轻。   经历了多次,小鱼儿更为敏感,那是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双方之间的占有欲,使得他倏地“啊”了一声,张开嘴狠狠咬住花无缺的喉咙。   快感袭遍全身,灭顶般的爱欲。花无缺不停地吸着气,在小鱼儿耳边轻声道:“你太紧了……”   “花无缺,你……你完全就是一个饱读春书的人!”小鱼儿在疼痛之余岔了气,在他喉咙处又咬进了几分。不过在蛊虫和自身欲望的驱使下,他也稍微放松了,并且迎合了起来。   他的主动让花无缺的部位顺利地冲了进去,并直戳要点。瞬间如同痉挛般的快意令小鱼儿浑身一颤,他张开双手抱紧花无缺,一边嗯啊个不停一边亲吻在花无缺的锁骨上。   后者见状,眸里深了又深,哪会放过。他拨出又没入,每一下故意停留捣弄,不把小鱼儿弄得直叫就不罢休。   “小鱼儿……”花无缺哑着声,忍不住唤着他的名字。   小鱼儿抬起眼,把他沉迷的神情收入眼底,这才吟叹一声,翘起嘴角。   花无缺道:“为何笑?”   小鱼儿笑道:“为你。”   花无缺不解:“嗯?”   小鱼儿眨眨眼道:“如此一来,你可就逃不掉了。”   花无缺目不转睛看着他,低声道:“我用不着逃。”   小鱼儿闭眼,随着律动颤起了声,便喊道:“兄长……啊……兄长……”   他们之间的情愫来得飞快,过程却很缓慢。都说当时年少不懂,然而彼此的吸引和喜欢就是一股奇妙的磁力,像此时的结合般。   山间,湖上,一人衣衫滑到手臂,肩部泛起浓郁的晶莹。   他的头向后仰起,嘴角有隐隐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里,情意澎湃,衬得那双眼有些许暗红。他的胸前两点挺立,樱色的,还有水滴栖于其上。下一刻,就被另一人张嘴含住,先是吮,再是舔,然后轻轻地啃咬。   这人衣衫虽解开束缚,但仍披在身上,却早被湖水浸湿。他的眼睛深得望不见底,且好像比以往的颜色还要黑,摄人心魄。这大概也是被欲望感染了,诚实地在叫嚣着。   他在水下似乎还做着什么,只见湖面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同时泛起的还有先前那人的轻吟,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听在耳里都让人欲罢不能,何况亲身所历之人?   几日后,移花宫里,花无缺用完饭后又单独出来了。自脱了靴子踏入微凉的湖面后,他就将衣襟扯了开来。   此地是绣玉谷其中一口温泉,侵袭其中意犹未尽,他却心不在焉。那一夜的亲历一直徘徊在他脑海,那是他们之间迄今为止最疯狂的一次,以至于他失了神。   古灵精怪的、聪明伶俐的、爱捉弄人的、心思百转的、胸有成竹的,他见过小鱼儿的无数面,全天下只有他离小鱼儿最近,这种深刻到骨子里的认识,使他兴奋,使他成痴。   花无缺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懊恼地闭上眼。   霎那间桃花林在风里晃动,枝叶彼此窃窃私语摇曳生姿,沙沙作响,就像得了生命般。没人知道这里边还有一个男子立在湖中,没人知道他拈花一笑,低头,覆唇,吐息,轻启,轻轻吟吟地哼起乐来。这只是一首平平凡凡的曲子,没有杀气没有煞气,却纯净,却温柔,却动听。   同样也没人知道,在相隔一定距离的桃树上,有一个男人交叉着双手安静倚在树上。   低垂的发线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那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只隐约能见嘴边勾起的笑,有点轻佻又有点调皮,不禁让人恍惚。那一袭黑袍沾染了夜色,热情地跟苍穹融合在了一起,几缕发丝划过耳边,迎风飞扬,像极了九天之外的精灵。   离开苗疆时,小鱼儿曾问:“就要走了,有何感想。”   花无缺摇头。   小鱼儿眨眨眼道:“我知了,因为我也走了,你没有留恋。”   花无缺揽住他,但笑不语。   六合世道不如君,江湖多变又何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本文是《绝代双骄》花无缺X小鱼儿衍生CP小说《是亲是故》第二部,故事背景牵涉部份历史。古老爷子笔下的背景较为模糊,这里是我按照原著提及《本草纲目》和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前期版本很多,但此版本最早只出现在1592年首刊的《西游记》)的年代大致推算出来的,即明朝万历中期,总的来说全是作者吃饱了撑着(?)   酉阳地属湘黔,时值苗疆长城建立期间,苗人被分为生苗和熟苗。因为主讲的还是江湖,所以跟官府连系的那些就不说了。跟文里提及的一样,因为有荷露之妹荷青和顾人玉的介入,小鱼儿和花无缺才会参与其中。其中含大量倒叙,若各位不嫌在下文笔拙劣,还请阅读两遍或两遍以上,以免疏漏某些细节。   不管怎么说,本文还是同人文,我在第二部慢慢带出了两位主角的心境变化。如果说第一部是沉淀,第二部就是爆发。男人之间的并肩作战,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但太过关心在意一个人,不自觉就产生了喜怒哀乐,会心软,会吃醋,会心疼。回头一看,全是野战,这是怎么回事(捂脸)写这些羞耻的部份无疑是最兴奋的(?)有时候身体的沟通比言语的交流还要简单诚实。   小鱼儿本身是任性的,他武功不是最高强,也不英雄威猛,但却是最有魅力的一个男人。他的身上有人性和江湖,就像刘杨问的,“好人和恶人”的区别,放在小鱼儿这边,压根就是一个异数。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有了顾虑,虽然还是一往无前,但会忍不住停下来。他也萌生了倦怠之意,踏入江湖,不可能一生江湖,有时候两个人相伴,退隐山林却是最惬意的。   我总爱形容“无缺公子天下知”,但知他的,多数认为他武功精绝才貌双绝宽容睿智,看到的都是他高高在上的一面。可他的缺点其实也很多,而且自从慢慢改变,自从接触了感情,他的缺点更多了,他有在乎的人,有在乎的事,有血有肉,温柔强大。这样的一个人,是一个凡人,外冷内热,情深似海。从第一部到第二部,他的内心愈渐明朗,情感也一涌而出,他的宠溺无处不在,让我觉得这才应该是被小鱼儿感染后的男人。或许他们早在母胎里就商量好要应一应这场劫数了。   写到这里,为上下部划上了圆满的句号,结尾并不是结束,他们还会去往恶人谷,还会去往更多地方,结伴而行,到哪都可。同时向张菁顾人玉这一对夫妻致于崇高的敬意,谢谢你们新婚燕尔出来打酱油,也谢谢各位龙套,回头剧组有盒饭【喂   花鱼这对CP,越写会觉得他们越有魅力,也有更多的让我们去爱的空间。原著已经被我翻烂了,但再翻回去,还能看到古巨巨带给我们的惊喜。如果他们在一起,或许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怀着这样的憧憬,我会继续写,也许下一部小说,就是全新的故事了。   谢谢各位观看!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新的一年,不管是尚在读书的还是已入社会工作的朋友,我们一起加油!   阿境(迦南过境)   新浪微博@素来境逢生   2015.3.5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